救护车在雨中快速的穿梭,很快开出了县城,江璟看着手表数着时间,现在的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可偏偏这个时候,车的速度却又慢下来。
司机说:“前方有山体滑坡啊。”
江璟问:“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不知道,只说了在这条路上,不知道具体在路上哪个位置。”司机说完后,一踩油门,车的速度加快,自言自语说,“不管了,先把人接到再说。”
车继续行驶在路上,江璟回头看见窗外从山上滚下来的泥石,就像是瀑布一样,好像是要将人埋葬,车就赶在这前头,车一过,后面滑下来的泥堆满了路面。
几个护士吓得皱着眉头,纷纷攥紧了扶手。一段生死时速后,江璟眼睁睁地看着从山上下来的泥石流倾泻而来,车慢慢地停住。
司机骂了一声:“操他妈!就在跟前了。”
“把急救箱给我。”
护士递给他。
江璟推门下车,他的小腿陷进了泥里,救护车的轮子已经完完全全地陷进了泥里。他抬眼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绿色的大巴车,一颗青翠的大树倒在车上头,前挡风玻璃碎了,棱角也被压的变了形。
江璟望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圈忽的鲜红像血。他从泥里抽出脚,大步踩到前头,泥流巨大的冲力几次将他冲倒。
后面声音叫:“医生,太危险了,快回来啊。”
焦急的喊声穿透雨帘,江璟没有听到,耳朵里只有徐汐昨天在电话里跟他说的,“我明天去看你一眼,下午我就回来,给你送一些换洗的内裤,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此时和着风缥缥缈缈。
他咬紧的牙一刻也不曾放松,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又从泥里爬起来。快到大巴车的时候,车上的司机给江璟递了一只棍子,用力把他拉上了车。
大巴车里也是一片狼藉,泥和水碎玻璃还有穿紧车里的树枝,已经染了血的座位和横躺在地上的徐汐。
他拎着医药箱走过去,将徐汐的头搬到自己的怀里,她的额头的左边被砸破了,血肉模糊的样子看不清究竟上的有多深,但是她的半边脸上都是血,他的手指伸到她的头发里,湿濡濡的。
手打着哆嗦,从医药箱里取出干净的棉布给她按在伤口上,取了绷带在额头上缠好,很快棉布上又渗出血红色,江璟给她按住伤口。
他的手腕就停在她的唇旁,他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后,浑身都软了,她还在他身边,她还在,她还在!
司机说:“医生,还有一个人。”
江璟说:“先给她按住,不能让血流了。”
一大姐从他怀里接过徐汐,好好的按照他说的,按住伤口。
另一个是老大哥,跟徐汐一样,伤的严重。江璟重新在医药箱里拿了棉布和绷带,绑好后,他把老大哥交给别人,自己又回到了徐汐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虽然经过处理,但她的血还在往下流,这是因为伤口太深,得需要缝针。
江璟瞅了一眼医药箱,医药箱里没有缝针的东西。他满目疮痍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用。
不能这样待下去,他看向前方的救护车。前面的医生也正冒雨淌着泥朝走近了,江璟将徐汐横抱起来,下车,又踩进泥里。
跟后面说了一声:“有人抬着他跟着我走。”
车上司机将老大哥抗在背上,走在江璟的后面。
救护车的医生抬着担架过来,江璟将徐汐放在上面,用褂子帮她遮上了头部,朝救护车走去。
徐汐的脸,红的红,白的白,刻在江璟的眼里,看着下不停的雨,看着流动的泥石,看着陷在泥里的救护车,无助。他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她脖子上的红绳勾住了他的视线,他给她的护身符她还戴在身上。
这时,前方出现了大卡车,半人高的轮子将泥轻而易举地碾在脚下,从车上跳下来的消防员,踏泥而来,罔若神明。
徐汐被送到医院后,就被推到了手术室。主任跟江璟说徐汐的伤口太深,得需要缝针,但是伤口在额头上,可能会留下疤,让他做一下准备。
江璟应声点头。
主任去到手术室,江璟浑身泄力地蹲在了地上。
护士见江璟身上又是泥又是血,湿漉漉的,甚至还丢了一只鞋子,便过去提醒了一声说:“医生,这边可以供您洗漱。”
江璟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跟着护士去了。他不想一会徐汐醒过来,见到他这个样子。
到了浴室,热水从头到脚浇灌,低头看,地上被水冲淡的血就是她的,江璟憋了许久的泪此刻终于喷薄而出。
作为一名医生,他上过的手术台已经数不清了,他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徐汐这次跟那些比起来其实算不上什么,但惟有这次,江璟被她吓到了,手被她的血烫的发疼。
*
徐汐做了很多梦,梦到有人在焦急地喊:“快点快点!”
她想睁眼,却没有意识。
她再醒过来时,其实是被吓醒的。
因为在梦里江璟跟她说:“我要去非洲了。”
徐汐张开眼睛,眼睛朦朦胧胧,灯管的光很亮,照进她的瞳孔里,再往下看,是白色的墙,往近了看,是输液瓶,自己插着针头的手上覆了一张大手,这大手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的盖在她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插在她的指缝里,徐汐认得这好看的手,这是江璟的。
江璟就在她身边。
她叹口气,还好她刚做的是梦。
那可真是个噩梦,
江璟沉声问:“醒了?”
徐汐这才觉察出自己身旁暖暖的,像一个暖炉。
“嗯。”徐汐想回头看他一眼,但头稍微一动,就开始刺骨地疼。
“别动。”江璟说完,在她额头上一个吻,吻依旧很清,有些湿润。
“为什么开着灯,天黑了?”徐汐讶异。她记得她还在大巴车上,是上午十一点多。
“又快亮了。”
“啊?”徐汐一张大嘴巴,头上又疼了。她举起手向痛处探去,手还没到就又被江璟拽回原地,他的手指再次插进她的指缝握紧。
徐汐不动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貌似受了伤,身上很疼,但江璟在她身边,她身上很舒服。她眼睛发麻,说了这么两句话后,眼皮一扣,又睡的死沉。
翌日,醒来,徐汐有了些精神,江璟弄来了米粥,一勺一勺地吹了喂给她喝。主任特来慰问,徐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又给您添麻烦了。”
主任说:“不是添麻烦,你是来稳军心的。”
说罢,主任看了看徐汐旁边的江璟。
主任走后,江璟紧接着一勺小米粥又送到她嘴边。徐汐看着江璟,笑说:“我昨天梦到你去非洲了。”
“……”
“我不让你去,你非去,然后你走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个火钩,就是上次咱们去平乡烧火用的火钩。”
“非洲还用得着烧火?”江璟问。
“你就是这么说的,说怕非洲冷,到时候烧炉子用得上。唉呀,梦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在梦里,你还拿着那火钩恐吓我呢,偏要去。”她慢腾腾地说。
一番话把刚走近病房里的护士就给逗笑了。
江璟又送过去一勺粥,堵住她的嘴。
他快乐而又乐观的汐汐就在这儿。
后来,听说跟她一起被树砸的老大哥也醒了,徐汐就忍着头疼下床,又去隔壁病房看望那共患难的老大哥。
两个人全都忍着痛,交流了一下共患难感想。两人都是那种一说话,头上的伤口就会疼,后来两人不说话了,光是用眼神都能交流了。
江璟有些吃醋,硬是把她拖回了自己的病房。
徐汐在当地住了三天院,头上的伤口又换了一次药,等头没那么疼了,才返回市里。
她问江璟,那天发生了什么?
江璟淡淡说:“没什么,就是你晕过去后,救护车把你送到了医院,失血有点多,所以你昏迷了好久。”
“哦。”徐汐不再多问。
这次意外对徐汐的生活影响并不大,回到市里后,徐汐每天都睡得很香,却不知道同张床上的江璟晚上总会做噩梦,梦里他反复梦到那天的场景,泥土,大雨,血,还有她惨白的脸,束手无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