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女孩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想到养子,皇帝轻叹一声,道:“罢了,廷尉府的人一出,平白扯出些流言蜚语。还是朕着人宣万松柏来都城述职,反正他上任也有半年了,到时顺便把事情说说清楚。”
“陛下英明!”少商欢欢喜喜的磕头谢恩。
“我也替少商谢过陛下了。”皇后恭敬的抬臂行礼,目中带笑。
皇帝横了妻子一眼,努力板脸。
本来这夜少商要宿在长秋宫里的,出了这么一档事,她只好向皇后领了令牌连夜出宫了。到家时,众人已歇下,少商赶紧让青苁夫人叫醒萧夫人,匆匆将此事告知。
萧夫人听完,先是神色一凛,然后追问皇帝与女儿的问答细节,继而松开眉头:“还好,陛下应也没想立刻惩办你万伯父,不然就不会故意在你面前说那些了。”
少商想了想:“阿母说的有理。”
“不过也不能轻忽。”萧夫人拉了拉披在肩上的中衣,“黄御史这人我略有所闻,并非信口开河之人,亦不是贪功邀名之辈。他既然敢弹劾,必是有些把握的。”
“难道万伯父真的强掳民女啦?!”少商此刻才体会到二皇妃在曲泠君杀夫案上的为难,“阿母,我是不是给家里惹祸了?若是万伯父真的犯下大罪,我却替他求情……”
萧夫人沉声道:“惹什么祸,你这回一点也没做错!我们与万家是过命的交情,你万伯父做没做过是一回事,我们要不要施以援手是另一回事。倘若你万伯父真是犯了糊涂,我们也算尽了情分!”
想到女儿在帝后跟前也能毫不犹豫的替万松柏开脱,颇有丈夫的热忱忠厚的气度,也不枉万萋萋一天到晚说女儿是可托付性命家小之人了。
难得被萧夫人夸奖,少商有些不大适应。
次日一早,皇帝的宣旨信使一行人快马飞驰而去;又过了两日,程颂与万萋萋向萧夫人提出要去路上接万松柏。
程颂道:“阿母,萋萋在家里一刻也呆不住了,要去找万伯父问个究竟。老夫人已经答应她了,我……我要陪她一起去,不然不放心……”
少商挤眉弄眼,还调笑的哇喔一声。
万萋萋脸上飞红,又得意又不好意思:“萧叔母,都是我任性,您劝劝阿颂,我会武艺懂骑射,带着家将府兵上路,不会有事的。”
萧夫人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两家是什么交情,难道我能看着你一人上路?”想了想,“也罢,就让子孚送你去。不过,你与汝父路上不会错过吧。”
“不会的。此去徐郡只有一条官道,再说我昨日已经派家丁飞马去报信了,阿父不会胡乱抄小路的。”
“那就好。”萧夫人点点头,看向眼前一对欢喜的小儿女,迟疑道,“不过……你二人虽已定亲,但数日同食同宿,终究还要顾及礼数的……”
程颂脸红低头,万萋萋却眼睛一亮:“叔母,不如让少商和我们一道去?”
少商一愣,随即十分意动。上回随猪蹄叔父出门,虽遇上了一场人间惨事,但其余时光还是愉悦畅快,受益良多的。
“少商少商。”万萋萋拉着挚友的手,满脸兴奋殷切,“你和我们一道去吧!如今是越往南边越暖和,你就当是游山玩水好了……”
程少宫在旁吐槽:“现在这时候,山覆雪,水结冰,游玩什么山水啊。”
“你闭嘴,敢拆我的台,当心我把你当年换齿时哭哭啼啼的样子说出去!”万萋萋威胁完,又对少商道,“你家那位凌大人成日跟吃人老虎似的,看你看的那么紧,以后你嫁人了,更不能随意出门了!”
“萋萋。”程颂含笑轻斥,“别胡说八道,当心嫋嫋告诉凌子晟,回头有你好看的。”
“不要紧的。”少商摆摆手,一脸淡定,“萋萋阿姊又没说错。真比起来,廷尉府的狱卒全加起来都没他有排面。那么,阿母……?”她询问的去看萧夫人。
萧夫人略一思忖,拍板道:“也行。既然少商去了,少宫,你也去。”
程少宫傻眼,哀嚎道:“阿母,我不爱出门!我想待在家中!”
“少废话,若不是你长兄近日受了风寒,卧床养病,你以为轮得到你!”萧夫人道。
“三兄,去吧去吧。路上吸取一下天地灵气,说不出你的卜乩更准了呢。”少商笑嘻嘻的去扯胞兄袖子。
程少宫没好气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天下还有哪一处灵气有这里旺?”话虽这么说,在萧夫人强力镇压下,他还是乖乖答应了。
四人临行前,萧夫人开始例行吩咐。
两个儿子不用多说了,多年的训诫也不是白饶的,只是两个女孩有些棘手,一个好事热血爱凑热闹,一个桀骜凌厉不肯受气,两人凑到一起能把天捅穿了。。
萧夫人郑重的对万萋萋道:“一路上老实赶路,不许路见不平,不许节外生枝,更不许看见沿途城乡热闹而贪玩。”
万萋萋满口答应。程颂在旁起哄:“你答应的倒爽快,我怕你一件也做不到!”
萧夫人道:“无妨。萋萋,你听好了。你若不肯好好走官道,我就责打子孚,你若是负伤生病,我还是责打子孚,你若是惹了事闯了祸,我依旧责打子孚……你记住了?”
程颂:……
万萋萋:……
萧夫人转向自家女儿,少商笑的没心没肺:“难道阿母也要责打凌大人?”
萧夫人道:“自然不会。不过你若没有老实行路,或是惹是生非,我会统统告诉子晟,由他来收拾你。你若敢乱来,我倒要看看你下半辈子还能不能再出门。”
少商:……
第114章
自打在乡野土屋中醒来,少商一直饱受管束,差别只是普通管束严加管束以及盘丝大仙管束,皇后和三叔母对她只是普通管束,只要不出大事就成;萧夫人是严加管束,不但不能出事,也不许出口并出手;至于凌不疑……那也不必说了。
这回难得没有长辈在身边,少商弃车骑马,顶着初晨的清冽寒意,意兴盎然的吹起了短笛,曲调活泼灵动,快慰畅意。吹笛需要气息平稳有力,然而马背颠簸,吹出来的笛声便一时高入云霄一时一脚踏空,听的周围人十分难受,可是吹奏者本人却是开心的不得了,一路迎风招展,欢天喜地。
程少宫恹恹的缩在马车中,被这灵魂笛声摧残的脸色发青。
连万萋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骑马到少商身旁:“不就是出来一趟么,你就这么开怀啊。”
少商放下短笛,可爱俏皮的鼻尖冻的有些发红:“没人管束着出门,多么难得啊!”
“有什么难得的,只要带足了侍卫家丁,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阿父老说嫁了人的女子最可怜,看看我大母就知道,叫我在娘家多高兴高兴。”万萋萋毫无同理心。
“那萋萋阿姊索性别嫁了。”
“可是阿父又说,嫁不出去的女子更可怜。”
少商一阵无语,叹道:“万伯父真是好人,萋萋阿姊,我要是投胎做了你家第十四个女儿就好了。你看看我,以前就不用说了,阿母八百年发这一回慈悲心肠让我出门游玩……”
程少宫趴着车窗,闲闲道:“你真以为这回让你出门,是阿母大发慈悲啊。”
少商疑惑:“难道不是?”
“你答应骑马不吹笛我就告诉你。”
少商岂是会受威胁之人,飞起一脚踹在车壁上,马车随即晃动两下,程少宫犹如娇花般的惊呼起来,然后少商转头就去问次兄程颂。程颂正在车队最前方与府兵领头说话,被万萋萋一个飞哨叫了回来,得知缘由后十分爽快的解答起来,于是三人一同缩进车队末尾的一辆空马车中。
“为了免去些许麻烦。”程颂道。
少商一脸懵懂。
程颂不知从何讲起,斟酌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奇货可居’这个典故。”
“次兄也来考我学问!”少商有些悲愤,“我知道这个典故,但别问我出自那本书行吗,读书不多难道就该天打雷劈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颂连忙摆手,“阿母的意思是说,因为你的缘故,我家如今也有些奇货可居了。”
“怎么说?”万萋萋也是一头雾水。
“小妹,你如今多久见一回陛下?”
“差不多隔日就能见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