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128)

送走凌不疑后,程家众人大大松了口气,大家也不去歇息,彼此间连招呼都不用打,众人十分齐心的大步往九骓堂走去,誓要将今日份的家庭会议补上。

“这位郎婿可不比阿垚好说话啊。”程始揉着胃部,脸色发绿。

少商很有几分幸灾乐祸,闲闲道:“阿父当初得了这门亲事时不知多高兴,我让您去退婚,您还不乐意呢,这会儿终于晓得不容易啦。”

“什么?退婚?!”程母急了,吼声如雷,“你们这对愚蠢荒唐的父女,这样好的郎婿就是举着火把也找不到,你们还推三阻四,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不知香臭好坏!你们谁敢退亲,就踩着老身的尸首过去!”

程始连忙道:“没退没退!昨日连聘礼都下了,这婚事退不了的!阿母放心,放下心!”

程少宫不悦的嘟囔:“也不见得十全十美,不过相貌好了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母一声暴呵打断了:“竖子该打!相貌好还不够哪,你要上天呀,你小子就是再投三回胎,也投不出这样的样貌来!”程太公长的还不如凌不疑呢,她就好吃好喝低声下气的供了他一辈子。

少商在旁乐呵呵的看着,孪生兄弟这是在置疑程母的婚姻基础,真是好大的狗胆!

“好了好了,以后咱们将凌不疑当祖宗供着行了。阿母你放心,这郎婿时跑不了了!好了,您该去歇息了,胡媪,愣着做什么呢!”程始赶紧出来收场。

送走程母后,程始叹道:“我听说凌不疑今日下午就来了,嫋嫋不是把他领去引见给你们兄弟了么,都做了些什么,你们三个都说说。”

程家三兄弟看了一眼父母,再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始依次吐槽。

程咏道:“我给凌大人看了‘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一篇的新释之义,他指出了儿子行文中几处不妥。”

萧夫人看看丈夫,沉声道:“既然指出来了,你就好好改了,将来大有益处。”

程咏低头称喏。

程颂道:“儿子领凌大人去了演武场,然后他拉断了儿子那把百石强弓,劈穿了阿父您新打的两面厚木箭靶。”将来幼妹受欺负了他可怎么教训妹婿,诶哟,可愁死个人了!

程始看看妻子,正色道:“如今你知道天外有天了,日后好好研习箭术武艺,莫要再胡闹玩耍了。”

程颂垂头丧气的称喏。

“那个,我就不用说了。”程少宫左看右看,故作不在意道,“孩儿倒另有一事要跟亲长讨教,那啥……”他苦笑道,“阿父阿母,我们还要再设一次定亲宴么。”

此言一出程始和萧夫人面面相觑,两脸忧愁。当初和楼家定亲时,程始可是揽着楼垚在席间向自己老友部曲一个个介绍过去的,难道这回他要原样再来一回?!然后说,‘不好意思呀,我家换了个郎婿,大家认识认识’,想想那场面就销魂。

萧夫人头一次出言不满:“陛下下聘也太着急了!”

“要不别办了?”程始迟疑道,“就当从简了。”

萧夫人瞪了他一眼:“和楼氏定亲时大操大办,到了凌大人就从简,这样厚此薄彼,你当陛下是吃素的?唉,我们不但要办,还得大办。”

“行,就定在楼家婚事之后。”程始转过头,笑眯眯的对女儿道,“嫋嫋,为父仔细想了想,以后凌不疑再上门时,就去你居处用膳。我们长辈在,你们也不好说话。怎样,为父既开明又体贴罢,好,就这么定了!”

萧夫人皱眉道:“大人,这恐怕于礼不合。”

“叫人在旁陪着嫋嫋就成,能有什么事。”程老爹此时忽然一脸哲学家的气质,“人生在世,就是要时时抉择。夫人呀,以后你若是非要和凌不疑用膳,我就不和你吃了。我和凌不疑,你只能挑一个。”

萧夫人气的涨红了脸,四兄妹几乎笑疯,连忙低下头去掩饰表情。

——程始十分欣慰,他终于找到了和女婿合适的相处之道。

亲近就不必了,煎饼是要卷大葱的,沤肥是要用瓦缸的,白玉礼器腌米糠那是要天打雷劈的,以后要说话找女儿代传就行。

第72章

少商上辈子,若是国民男神和某风闻不佳的小碧池订了婚,消息传播开来大约需要三个钟头,这辈子,她和凌不疑订婚之事在都城贵胄世族圈子里传开用了三天。

前三天的风平浪静让程家父子误以为订婚后最糟的情形就是和新郎婿同食,第四天开始他们在外遭受到了列队齐射般的舆论暴击。除去如万松柏这样积年交好之家,心存良善的看客,其余都是含酸带刺的眼神。浅薄些的直接阴阳怪气的说程校尉您好福气攀上了贵亲今后可别忘了我等云云,深沉些的则明面恭喜转身暗讽程家攀附。

“阿父您别理他们,他们这是嫉妒您。”少商如此安慰。

“废话!老子能不知道。倘若凌不疑朝他们的女儿提亲,看他们会不会连夜备好嫁妆将女儿嫁过去!”程始气愤的险些将酒樽拍碎。

程家三兄弟倒还好些——

程咏素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日常亲近的同门及友人不是两耳不闻八卦事的书呆子,就是真心为程家亲事感到高兴。

程颂所在大营本就是万松柏的势力范围,他又素来豪迈和乐,便是有人来酸言酸语也被帮众们迅速镇压了。

程少宫为了不被母亲指派去陪幼妹和凌不疑,十分拼命的在外左怼右讽,丝毫不落下风,书塾的夫子怕把事情闹大了不久就勒令学生不许再谈论此事。

相比之下,萧夫人就英明多了。她仿佛早有所料,这几日索性不出门了,不是躲在家中教少商读书写字就是和程姎去庄园安排夏粟庄户。至于为何不带女儿同去庄园?这次倒不是她偏心,而是新郎婿每日都要上门,她把女儿带走了难道让凌不疑去吓死丈夫儿子们么。

其实,少商也很不适应。

不论她和楼垚的肉身年岁,她的心理年龄总是稍大些的。楼垚在她眼里,更像老家镇上的跟班小弟,或者实验室里的腼腆学弟,她虽无意凌驾他人之上,但日常相处总能掌握大致走向。可凌不疑则不然,他小小年纪就独当一面,不论求学读书还是上阵行军都有自己的主张,不但不会像楼垚那样事事依从少商,还倒过来要求少商依从他。

比如当初在滑县少商想偷酒喝,楼垚虽也知道初春喝冷酒不大好,但在少商一通歪理之下还是会颠颠的去找来给她喝。可此时少商做一样要求时,凌不疑断然道初夏喝冷酒不利养身之道,从对五脏六腑的害处一直说到少商该勤加锻炼了。少商那番‘人不肆意枉少年’的歪理对他全不管用,反倒还被灌了一堆‘小事放纵乃推延至大’的文言文。

不过他显然深谙交涉之道,看到少商快爆发时会松口允许她只喝一杯,然后还要从她杯中先行喝掉半杯。结果就是,少商费心巴力的要求了半天只喝到一口半的冰酒!

她气的半死,对面的青年还垂着长长的睫毛轻叹:“今日我就退一步罢。”

——少商好想动手打人。但她知道不可以,因为她打不过人家。

简单来说,少商主意很大,可凌不疑的主意比她更大;少商生性坚毅果决,结果凌不疑比她更杀伐决断,一往无前;少商是金刚钻头,凌不疑就是金刚钻车床。

齐天大圣法力高深,但依旧被压在五指山下,于是少商纳闷了,如今是太上老君炉火旺,凌霄宝殿御匾安,王母娘娘蟠桃茂,骂一声如来你个狠心老冤家为何还要欺上奴家安分守己的门。

——踏马的,被凌不疑逼的她都能作打油诗了!现在想来,当初她在不知凌不疑性情的情况下就无端的想和他保持距离,真是小怪兽般的直觉。

虽然才相处短短四日,但少商已察觉出凌不疑并不快乐。

他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他不想说话;他那日对诸位贵女言语无礼,并非他生性尖刻,而是他懒得一再应付,不如毒舌些一劳永逸。他若想对谁客气礼貌,那是可以做到春风化雨,体贴备至。

像楼垚,看见自家织工新造的锦缎好看,就直不楞登的捡出自认为好看的几幅拿了过来。而凌不疑送来的东西,上至程母心爱的肉脯金器,下至程小筑程小讴精致结实的软弓小箭,甚至他从未说过一句话的程姎都赠了最衬她肤色的夏锦,样样贴合程府众人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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