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杉松开紧抿着的唇,语气淡淡,就像在等着最后的宣判,不想挣扎,不愿反叛。
只要,告诉她一个结果就好。
哪怕早已经预想到会如此的残酷。
“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亲耳听到他说……”
她在商家仅有的希望之烛也灭了。她再没有要赖在商家的理由。
商杉终于崩溃,在校门前大喊起来。有住校学生出入,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女人还是照旧淡定得很,头脑无比清醒:“先做鉴定。”
商杉眼神凶狠地瞪她,忍不住说了脏话:“去你的,我不做!爱谁做谁做!”
似乎是没想到商杉会说出这些粗野暴躁的话,那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她又恢复到正常状态。
她直接向商杉靠近,扯下她的一根头发,放到早准备好的塑料袋里,气定神闲又压迫性十足地对商妈道:“我去做鉴定,你自己处理好。如果确认,我后天下午来接她。”
商妈恭敬地点头。商杉继续骂着:“你快滚吧!谁要和你走啊!”
商杉一直重复着这句话,那个人走了好久,她也依然在骂。好像她骂多了之后,就真的可以不跟她走了似的。
最后,商杉骂着骂着变成了抽泣,她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
她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得知自己的亲人还在找寻自己难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么?
为什么,她会这么地排斥,这么的难受。
商杉感觉到有人站到了她面前,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她还把手放到她头上,替她理头发。
她的手掌粗糙无比,是常年做活积下的。
她一直婆娑着商杉的头发,许久许久才半沙哑地开口:“阿杉……”
商杉抬起头,擦掉眼里涌出来的泪,一开口又是问为什么。
商妈拧着眉,无可奈何地叹了气,“阿杉,我们也是没办法。阿爸过年赶的那批货被人骗了。钱没收到,成本费工本费加上厂里那些工人的工钱。我们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阿爸这些天到处想办法,没人肯借钱给我们。真的是万不得已……”阿妈顿了顿,哽咽着试探性问道,“你会理解我们的吧。”
商杉好半天才回过神,她轻嘲地笑了,澄澈透亮的眼睛直视阿妈,给了她灵魂上沉重的一击,“所以,你们就把我卖了。”
卖给我原本的亲人?
商杉实在是觉得荒唐。
“不是卖。”商妈小声辩解,但这没底气的辩解就连她自己也不信服,不过是自我麻醉罢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有些年了。”商妈回忆起那个女人开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到安平来的那个冬天。
她妆容精致,看起来非常的年轻,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貂皮,短裙配长靴,像是刚走完一场时装秀一样。
商妈从未看过穿着如此华丽时尚,长得又这样好看的人,一时看呆住了。
然后她向商妈走近,说要向她打听点儿事。
“你知道这镇上有没有哪家人十三年前捡到过一个小女孩?大概就在镇口树下这里。”
十三年前。小女孩。镇口树下。
商妈不知道当年陈阿婆是打哪儿捡来的商杉。但她今年的确是十三岁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商杉和眼前的这个人长得太像。
商妈看了商戈一眼。商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忽然,他的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望向远处,一脸坚毅:“没听说过。”
“商戈。”
商戈偏头看她,眼底的笑深不可邃,却看起来格外单纯善良的样子,轻描淡写地问:“阿妈,你有听说过吗?”
商妈呆怔,思索良久,而后摇头。
女人期待的表情逐渐变为失望又回到淡漠。她从小方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商妈。
“如果你们有任何的消息,麻烦打这个电话联系我。一定重金酬谢!”
商妈是认得些简单的字的。
名片上写着「明净」。
明净 明亮素净。
商妈想,这个名字和她也太不符了。
黑色轿车逐渐消失在长街,商妈看到商戈鬓角处流下一滴汗。他的表情很拧,说话声也听得出很难受:“阿妈,我是不是说错了。”
商妈拍了拍他的肩,很无奈:“阿杉终究是要回家的。”
“可我不想她现在就走。”商戈突然发出一声低吼。
我不想。不不止是现在!任何时候都不想!
“那你想什么时候?”
商妈终究是问到了他这个他一直逃避的问题。
好几次,商戈都想试探商杉的心意,问她有没有想过回到自己亲人身边。可话到嘴边,他总问不出口。
天知道他有多么地怕。怕她开朗地笑着,满心期待地说“想”。
“等她上大学吧。考上大学后我亲自送她回家。”
就像当初我亲自把她带回家里来一样。
一切有始有终。自他开始的事也应当由他来结束掉。
第30章 29
29.能有我家商杉干净美丽
商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她只是觉得浑身很没力气。似乎再多过一秒钟她就会变成被抽走气的气球瘫软在地上。
室友在尽情地说笑打闹,吵吵嚷嚷的声音扰得商杉心里更为烦恼。
她此刻只想与她们完全隔离开,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睡上一觉。
“商杉,你手机响了。”
商杉经提醒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
是商戈。
接还是不接?接了又该说什么?
商杉犹豫了十来秒,还没做出最终决定时,电话便自己挂断了。
商杉心里竟长吁了一口气。
但商杉觉得自己的心好奇怪,一面不希望商戈再打来,另一面又希望。不过究竟是哪一面占上风,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整晚商戈都没再打电话过来,商杉躺在床上听着之前和商戈通话时的录音。
起初她只是不小心按到了录音键,然后有次在手机内存里找到这段录音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点开听了一下。
和商戈通话的时候,商杉都不知道他竟然笑了那么多次。她当时只顾着讲自己的事情了。
因为商戈话少,她曾一度沮丧苦恼:商戈是不是觉得我讲的这些事很没意思。因而,她都没太留心听他浅浅的笑意。
这之后,每次通话,商杉都会录下来。反复地听,数商戈究竟笑了多少次。
商戈笑的次数越多,商杉就越开心。然后想着下一次一定会让商戈笑更多次的。
商杉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卑微。
但也托这录音的福,让商杉想通了一件事。
第二天的下午商杉正在上课,班主任突然进到教室打断了老师的上课进度,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商妈这次没来,就明净一人。
“确认好了吗?”商杉问得淡然,好像这个结果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明净没说话,直接把一份报告单递给她看。
商杉没接,她大概猜到了结果。因为如果她们没有关系,依这个女人的脾性肯定是不会再来找她了。
“什么时候走?”
“最好现在。”明净收起报告单,对商杉今昨两天判若两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我需要回寝室收拾我的东西吗?”
“不是必要的最好别带。”
商杉想了想,“那我就带一样。”
明净点头应允。
商杉回教室取寝室钥匙,刚好下课铃响起,任课老师夹着课本正往外走,后面是辛达鲁和周与肆。
达鲁搭着周与肆的肩,一手拿着乒乓球,另一只手拿着拍子,看见商杉后好奇地问道:“班主任找你干嘛?”
“不干嘛。”商杉推开了挡住自己路的周与肆,朝自己位置走去。
周与肆觉得商杉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回了头一直看她。
可辛达鲁着急去抢乒乓球台,便轻轻拍着周与肆的肩,示意他别往后看了,得赶快走。
周与肆宽慰自己也许是多想了,摇摇头,对达鲁道:“走吧!”
课间结束周与肆和辛达鲁回到教室,发现商杉不在。而且,这天一直到晚自习,她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生病了?还是家里出啥事了?”
周与肆怒目瞪向达鲁:“你丫的,能不能说些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