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归点了点头,复又笑道:“道长可曾听说过,海边渔民是如何将鳗鱼鲜活地运到内陆的?”
“不知道。”叶世安皱着眉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鳗鱼极易在运输的过程中死去,因此有经验的渔民会向鱼篓里投放狗鱼,”沈慕归似乎说的有些累了,声音也越来越轻:“狗鱼生性凶猛,入水即开始与鳗鱼厮杀,是以才能重新激起恹恹将死的鳗鱼奋起反抗。如此,鳗鱼也得以在与狗鱼的斗争之中,本能地活到运到内陆之时。”
“原来如此。徐煜早就知道贫道只喜欢男人,尤其是好看的男人,又怎会放过你这般极品美色?也就是说,对于徐煜来说,你是鳗鱼,而贫道是狗鱼了。”叶世安蹙起长眉,缓缓道:“可若这狗鱼不想跟鳗鱼厮杀呢?二者能不能合力争取一线生机?”
沈慕归垂下眼帘,轻笑道:“虽然很难,却也不妨一试。”
伽沙城,拜火教圣殿。
告解室。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国王克苏勒跪坐在洁白的波斯毯之上,双手合十相握,用吐火罗语轻轻道:“愿光明神保佑,国家繁盛永昌。”
“伟大的神——阿胡拉马兹达必将庇佑于您,陛下。”随着清朗男声传入耳中,一人自神像后负手而入。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于肩头,湛蓝双眸深邃如海,肤色雪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与金发青年这浑然天成的阴柔之美不同,克苏勒却是一头乌黑短发,深蓝色的眸子掩映于浓密长睫之下,小麦色的脸上五官立体深刻之至、也英俊阳刚之至。他面容上却没什么笑容,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大主教。”
不错,站在他面前的金发蓝眼青年正是现任拜火教大主教——苏莱曼。自苏莱曼继任教主之位以来,宗教神权侵蚀世俗王权的脚步就从来没停下来过,而他的政治手腕显然要比克苏勒要高明很多,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果最后也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以世俗王权的全面溃败告一段落。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苏莱曼的野心勃勃带来的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对于现如今一片混乱的中陆各国而言,一个强有力的、高度集权的教宗迫使各国在短短四年间就团结在了高昌周围,同时也进一步压制住了突厥残部和独神教势力在西域各国“死灰复燃”的趋势:以宗*教*恐*怖对付宗*教*恐*怖,总是最迅速且有效的。
“陛下是在为叛乱一事忧心,对么?”苏莱曼微笑着问道。只是,在克苏勒眼中,他这微笑却分外刺眼。
——虽然没人敢指出来,但毫无疑问的是,苏莱曼无论是在穿着打扮、言辞及行事风格上都在极力模仿失踪多年的前教主亚罗斯·霍尔木兹。虽则他模仿得还算到位,但赝品终归是赝品,永远也成不了真品!
“民间零星反对声音罢了,不足为惧。”克苏勒站起身来,淡淡道:“还是说,大主教自己怕了?”
话音刚落,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臂就环了上来。克苏勒来者不拒地握住苏莱曼伸过来的手,忽而笑道:“天气如此寒凉,大主教却这等热情似火,朕倒是却之不恭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苏莱曼就被他重重按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此时此刻,这平时高高在上、令人不可逼视的一教之主竟宛如女人一般妩媚地喘*息着道:“陛下才更是猴急,这就忍不住了?”
克苏勒并不说话,手上毫不客气地扯开他的前*襟,同样冰冷的大手扣在他羸弱纤薄的肩头(此处和谐)。
“啊!”
金发蓝眸的男子低低地叫了出来,清亮的音色陡然转为柔媚入骨。克苏勒垂眼仔细看着他那和沈慕归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五官,目光最后落在他左眼下方那颗血色泪痣上。
——克苏勒至今仍记得很清楚,教父的左眼下相同的位置上也有这样一颗泪痣。于是他停下动作,轻轻摸了摸苏莱曼眼下的泪痣,谩声道:“大主教真是……越来越像亚罗斯了啊。”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所以就纹了它。”
苏莱曼单手勾着他的脖子,暧昧地贴在他耳边吃吃笑道:“陛下那么喜欢前教主,为什么当初还要任我放他离去呢?”
是啊,当初为什么会做这种矛盾的事情?克苏勒忽然发现,他竟连自己的心思都摸不透了:“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苏莱曼吃吃笑道:“当然是把他囚禁起来,废了他的武功、消除他的记忆,当成自己的禁脔天天‘宠幸’啊!”
“你还真是蛇蝎心肠!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朕还以为你和亚罗斯一样是个谦谦君子,险些被你这人畜无害的外表骗过去。”克苏勒嘴上冷冷的,却忽然猛地向前(此处和谐)!苏莱曼被他(此处和谐)的一阵剧痛,可诡异的快*感却瞬间自心底升腾而起,急促地(此处和谐)了几声才低声道:“中原人向来道貌岸然、擅长内斗,我在秦人的社会里学了二十年生存法则,可不是白学的。”
见克苏勒沉默不语,他又娇媚地笑了笑,道:“世人皆道你堂堂一国之君竟被我这空降的教主夺了实权,谁又能想到,你我二人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啊!”
这最后一声,却是因为克苏勒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又一次(此处和谐),几乎(此处和谐)了他的yao。耳畔响起的却是克苏勒似有若无的冷笑声:“得了便宜还卖乖?大主教,真正吃亏的可是朕啊——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抬手拍了拍苏莱曼那张丝毫不逊色沈慕归的漂亮的脸,哑着嗓子道:“当初,可是你喜欢朕、求着朕上*你的。你以为你能替代亚罗斯在教众心中的地位?别忘了,连今天这个位子都是他白送给你的——主教大人。”
对于他话里的尖酸刻薄,苏莱曼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笑道:“成王败寇乃是亘古真理,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今教中部分人蠢蠢欲动,民间也有不少人想打着他的名号推翻本主教的统治,对你这‘窝囊废’国王也是极为不满;更不要说,大秦国的那些遗老遗少可都指着他复国呢。他若已经死了还好,如今依然还活着,便必不可能安分守己隐居一辈子,相反,还定然会再次搅动风云变幻——”
“所以啊,我的陛下。”他眯了眯湛蓝的眸子,挑起克苏勒线条刚毅的下颌,轻轻地吹着气道:“既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你我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了。若你不愿被鲜血脏了自己的手,本主教完全可以代劳——就像这些年来,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恶事、背下的这一切黑锅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被(此处和谐)的憋屈
第95章 螳螂与黄雀(三)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尽管外界风起云涌,可对困于国狱里的两个男人而言,这段时间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寂静罢了。
“喂,小子,你又在看什么?”叶世安嘴里叼着根稻草,百无聊赖地凑了过去看书的封面:“社会契约论……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沈慕归垂眼微笑,并不作答。因为叶世安的“独门药方”精心调理,这些天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好转了些,只是脸色仍很苍白。他越是讳莫如深,叶世安就是越好奇,忍不住一把抢过沈慕归手里的书,飞速地翻了几页,又问:“法莱西人写的?”
“不错。”沈慕归答道:“它的作者正是法莱西思想家,索维尔。”
“思想家?那不就是腐儒么!”
叶世安冷笑道:“摇唇鼓舌,惑乱人心、不务正业!正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国家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任由蛮夷欺凌的可悲地步!”
沈慕归耐心等着他发泄完一肚子怨气,才道:“也正是因为你口中这位‘腐儒’的启蒙,才有了百年前墟海列国的‘光荣革命’和今日的世界第一强国,大洋国。”
“……”叶世安张口结舌地盯着手里的书,难以置信道:“就这么一本书,能改变一个国家?”
沈慕归微微一笑,道:“真正能够改变国家命运的,是书中承载的思想。”
叶世安咧了咧嘴,十分不屑:“什么思想?民贵君轻还是法不阿贵,亦或是变法图强?”
“都不是。”沈慕归摇了摇头,道:“一言以蔽之,唯‘天赋人权’四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