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素荷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她气笑了,“是不是没有回信,他们又要抓你哥哥?”
素荷又点点头,睁着茫然的眼睛看向魏小婉,脸上流露出一丝丝惧怕。
魏小婉盯着素荷的一举一动,愤愤地举起一根小指头来,“素荷,我告诉你,我早就……”,然而话到嘴边,又被魏小婉生生地咽回去。
算了,把眼前这个揭穿,说不定还会派别的人。眼前这个好认,再派一个可就不一定,到时未免死得不明不白的。
魏小婉把自己的小手指按下,“不就是要回信么,写就写。”
她坐回桌旁,把信摊开来看,她也好奇,都这样了,这人能回些什么?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竟还能挂心起小爷,不过一码归一码,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抹平……”
洋洋洒洒好几行字,通篇无不洋溢着一股子傲娇和自恋。
魏小婉目瞪口呆地看完,不禁愕然,还能这样的,世上竟还能有如此厚颜之人。
她颔了颔首,啧啧称奇,取过狼毫笔,咬着笔头沉思,“要怎么画,才能让这位自恋的冯小郞不要再给她回信。”
写字她是肯定不会再写的,被笑一次就够影响她好几日的心情了,何必再上赶着自取其辱。
她忽的眼睛一亮,在纸上摹出一头肥猪,生怕表达得不够清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又在旁边加上几个苹果砸在猪头上。
魏小婉搁下毛笔,兴致勃勃地观赏起自己的大作,一个猪头画得有鼻子有眼,“灵魂画手”也不过如此吧。
反正,她是相当满意的。
这样一封书信摆到冯盛的桌头,他研究半天,想了好几种解答,终究不敢妄下定论。
只好找来“懂行”的严耿参详参详,谁知严耿端详一会儿,两只大手子一拍,情绪看似十分激动,指着那个猪头道,“妥了,伍长你瞧,这个猪头又大又肥,看起来就喜庆,苹果不就是平安吗?这准是人家希望你吃饱睡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听着眼前这“内行人”的说道,冯盛十分受用,不住颔首点头。
严耿觑了一眼冯盛,搓搓手掌,趁冯盛这会儿高兴的劲头,看似老实巴交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伍长,你看……能不能帮我写封信,嘿嘿。”
冯盛:“当然没问题,你说,写什么。”
魏小婉就这样,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笔友,被冯大公子的信不知骚扰了多久,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总会收到那么一两封需要回信的书信。
还别说,冯大公子往后的书信质量有着质的飞跃,大多涉及塞外的风光和人物,这或许也算得上是魏小婉勉为其难给他回信的一个理由吧。
过了几年,魏小婉正好满十三岁,也是在这年发生了一件关乎她的大事。
国朝在位的乾元帝突然下诏,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员女儿,十三至十六岁者,无婚约,不论嫡庶,皆需应诏入京征选,以充宫室。
这条诏令仿佛就是给魏小婉量身定做的一般,魏家女儿竟然只有她符合要求。
魏淑然前两个月才刚议定亲事,再往前推的几个姐姐不是嫁出去的,就是已经定了婚约的,往后推的几个小的,都还未到岁数。
第二十六章(捉虫)
魏小婉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接受这个事实。
莺竹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姑娘,这可怎么办呀?要不去求求老爷罢,听说入了宫就出不来了,好多人都不见得回来的。”
听着莺竹哭声,魏小婉却没有一点回应的意思,她一手捻着一片落叶,瞧得入神,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魏小婉忽的莞尔一笑。
莺竹瞧着诡异,僵住身子,疑惑地看向魏小婉,“姑娘,你没事吧?怎么还笑起来了,你可不要吓我。”
“没事,能有什么事?”魏小婉一派淡然地从旁翻出一本书来,还未瞧上两页,魏淑然来了。
只见她施施然地从门口走进来,脸上倒是难得地多了几分严肃。
“你要入宫?”
魏小婉本以为她又要过来吵几句嘴,对她冷嘲热讽一番,未曾想她的语气竟有几分凝重。
魏小婉略微有些诧异,轻“嗯”一声。
见魏小婉如此淡定,魏淑然反倒急了,她走快两步,坐到魏小婉旁边的位子上,抻长脖子注视着眼前人,“你知不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荣华富贵不过覆掌之间,触手可及?”魏小婉眸子一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故作懵懂。
魏淑然摇摇头,“哪有你想的这般好,当今皇帝已年逾半百之数,宫内诡异多变,我曾听闻,宫妃也多遭不测,这些还是有品位的,其他那些低等宫人可想而知,你竟还觉得好?”
魏小婉诧异地望向魏淑然,“四姐姐过来,就是要提点我这些?”
“谁耐烦提点你了,”魏淑然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扭捏片刻,作声道:“不过是瞧你傻不拉几的,怕你出去丢了我们魏家的脸面。”
瞧她情急之下又口吐脏话,魏小婉心中不禁失笑。她这毛病不知被魏二老爷罚了多少次,还是没有改变多少。
魏淑然起身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盯着魏小婉嘱咐,“你自小就只会在爹爹跟前装乖卖好,不过宫里的人可不像爹爹这般好说话,你还是赶紧去求求爹爹罢。”说完,她转身提步,就要走出房门。
魏小婉瞧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谢谢四姐姐。”只见她身形一顿,跺了一下脚,着急地跨出了房间。
礼部衙门正堂上聚了一群身着朱色官袍的官员,正拉着礼部侍郎颜松说话,一阵乱哄哄的。
“诸位同僚的心情,颜某都清楚,至于几时征选,到时自会公告,大家都且请回吧。”
颜松朝四周拱拱手,下了逐客令。这些时日都不知来了几拨这样的官员,颜松只能不厌其烦地一一劝退。
待人群散去,他拢了拢衣袍,转身瞧见一旁笑呵呵的魏修,不由有些气恼,“慎之啊,不是我不告知你们,只是堂上相公还未议定此事细则,我也还不知晓,你莫要难为我了。”
“大人莫恼,我来不是问这个事”,魏修拱了拱手,笑道,“只是有些不解之处,尚需向大人请教。”
颜松脸上露出一道诧异的神色,瞧了瞧他,“哦,我听闻你膝下也有一适龄女儿,你不是来问何时征选的?”
魏修摇了摇头,“不瞒大人,小女年纪尚小,少不更事,怕到了宫里冲撞贵人,修心中为此事甚是忧虑。往年都是嫡出方可参加征选,为何今年又变成不分嫡庶了?还望大人能为我解惑,感激不尽。”
颜松松了口气,大手子往魏二老爷的肩膀上一拍,将他拉近来,“嗨,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十分凑巧。前段儿年节赐菜,诸多命妇进宫拜谢,燕阳伯夫人凑巧在巷道撞见了陛下。陛下也不知怎么的,对这事上了些心思,从旁得知燕阳伯夫人乃是庶女出身,不仅夸了几句她的好颜色,还对身边人说什么嫡女少粉黛,庶女多颜色,言下之意对负责征选的礼官颇为不满,此次不分嫡庶也是陛下的意思。”
燕阳伯的原配已于五年前病逝,年前才续取河西谢氏之女,这事魏修是知道的。他微微敛眉瞧向颜松,“怎会如此?何至于此?”
听着魏修连发两问,好歹后面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言词,要知道自己初次听说,可没把住话头,一连直呼好几个荒唐,颜松叹了口气,轻拍两下他的手臂,“为此事,李相冒死直谏,如今还在家中静养呢。”
魏修愣怔地瞧着颜松摇头晃脑地走进内堂。
燕堂春深,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春风拂面吹来,让人一时之间顿觉舒爽。
莺竹心烦气燥的踏进院子,此时即便是刮来刺骨的寒风,也不能让她心底凉快一分。
她急切地走进院子,望见魏小婉正颇有些闲情雅致地用一把小药锄翻着她那一块儿菜地,不由心里一梗。
“姑娘,你就歇歇吧,你就是再种出什么花来,左右也是吃不上了”,莺竹走近前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撅着小嘴,垂首揉捏手中的帕子,“我刚又去问了一趟李管家,他说再过五天就是征选的日子,就五天!”
说到最后,她忽地大喊一声,吓得魏小婉拿菜籽的左手一抖,往坑里多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