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月的手又捂住了他的嘴。
不远处的入口,有两丛灯光打下,是晚归的车在缓缓开进,伴随着车轮碾过地面的沙沙声。
梁明月在这声音里,紧紧抓着椅背,根本压制不住喉间短促的叫声。
……
梁明月靠在车门上,还在一波波的余韵里尚未平息,王丛骏便已穿戴整齐,他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往外一站,和车内的混乱春色便隔成了两个世界。
“好了。”他说:“滋味还不错。学姐,你可以滚了。”
灯也被他打开,瓦数挺高,照得车内亮如白昼,两人在黑暗中交缠了那么久,终于又毫无保留的看清对方的样子。
王丛骏嘴角上勾,带点残忍的笑意。
而梁明月,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裸着两条腿,鞋早已不知踢去哪里。
与车外衣冠楚楚、置身事外的王丛骏相比,她狼狈得格外不忍卒睹。
“快一点啊。”王丛骏催促。
深夜的停车场寂静极了,王丛骏的声音好像被放大数倍,与灌进车内的风一同围在梁明月的身边。
王丛骏还是不关门,他看着她将衣物一点点捡回来,看着她穿上鞋袜。又在她整理头发时,挺抱歉似的开口,“对不住啊,赶时间。穿好了就下去吧。”
梁明月下车,王丛骏已回了驾驶座。他将车开出,打个弯,一眨眼便驶出了她的视线。
开出一段路后,王丛骏车速慢了下来,脸上却殊无欢喜。
他也伤害了她,为什么一点不解气?
他查过梁明月和吴靖文。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一路同校,甚至大学都填在一个校区。毕业后意外怀孕,双双回了邵城,一个进事务所,一个进学校。王丛骏越看脸色越沉,扬手撕了个粉碎。
真般配,他想,抬脚踢飞了垃圾桶,胸中怫郁却半分没有纾解。
梁明月怎么做得出来?又为什么偏偏对他特别?
他在最糟糕、最恶劣的那段时间,对漂亮女孩几乎来者不拒。白宏他们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缺乏对感情的忠一性。也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女孩们都愿意的不是吗?
婚姻离他们太遥远,像下个世纪的命题。他太意外了。意外梁明月的说辞,意外自己居然被摆在这样的位置!
玩玩而已?
没错,他开始是这样想的。但梁明月不是这样表现的啊。两人像猎人与猎物忽然转了向。这才是他最不甘心的地方。
而且,如果她是玩咖,也太不合格了。从头至尾,她只对他一人温柔似水,哪来针对性这么强的“消遣”?
他后来又去过金源,经过山脚下的护栏,她奋不顾身护在他身前的样子清晰如昨。那是他鬼迷心窍的起点,是他第一块倒下的塔罗牌。他不相信是作假。
回棠城的飞机上,程文璇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会对婚姻忠贞。
还略显鄙夷地反问他:“难道你不会吗?”
他没有回答。他在想梁明月,想会不会,有没有可能,青梅竹马二十几年,除了情深意笃外,还有另一个走向,比如说,彼此太过熟悉,熟悉到毫无激情,相看两生厌。
所以他一时起意,飞来了邵城。他要亲眼看看梁明月和她的绿帽丈夫。
出机场时天空已暗成了墨蓝色,王丛骏看见不远处的建筑顶上,有一个串了彩灯的邵城的标志性雕塑。
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鹰,王丛骏脑海出现一点相关的记忆,他忽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时候,大概八九岁,好像和爷爷一起,来过邵城。
其实在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回来时,他应该转身就走的。
但他想再试一试,想在梁明月犹豫时狠狠的羞辱她。
毕竟他是这么的不痛快。
应该在她抱住自己时将她摔在地上的。
应该在她吻上自己时让她滚蛋的。
但他的渴望大过决心,心已被压在千钧石下了,还想温存一会儿再将她推开。
现在他有结论了。梁明月就是一个道貌岸然、贪心不足、毫无廉耻的女人。
第二十二章
梁明月回家时,吴靖文还未睡。他看看她,又看看她空荡的身后,“你怎么回来了?周琪儿呢?”
梁明月面不改色地扯谎:“她上司把她叫回去了。”
“这么晚?”
“她们工作时间不固定的。”梁明月把手机给他,“要不你自己问问?”
吴靖文后退一步表示拒绝。
这两人从初识起就不对付。水火不容了有十多年。
周琪儿整天笑他木头桩子一棵,死板不知变通。而吴靖文基于初中印象,对这类不良少女毫无好感,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谁知后来高三毕业,吴靖文阴差阳错成了周琪儿家小侄子的家教,这下被周琪儿欺负得够呛,成了一块很扎实的陈年阴影。
别说主动打电话,平常能少见尽量不见。
吴靖文又问:“你怎么看着这么累?”
“哦。陪周琪儿跑了一阵。”
让梁明月万万没料到的是,几年不回邵城的周琪儿竟然会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她家门口。
开门的是吴靖文,他面色奇怪,周琪儿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还作势要来一个爱的抱抱。
“好久不见啊吴靖文,你再不欢迎我,脸色也别摆得这么明显吧?”
吴靖文让她进来,他问:“你昨晚不是才走?”
周琪儿比他更奇怪,她取笑道:“昨晚?你在梦里看见的我吗?”
“明月说你昨晚来找她……”吴靖文说到这里住嘴了,他意识到梁明月在骗他。周琪儿面色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待他停下后又猛地一合掌,恍然道:“啊,是的,想起来了。我昨晚是来找她了。睡一觉给忘了。”
吴靖文盯着她:“哦,是吗,那你昨晚回家睡了?”
周琪儿:“好像是吧。”
“行了。”吴靖文往厨房走,“你刚下的飞机吧,要吃点什么?”
周琪儿讪讪道:“这个明月,也不提前跟我串串词。”
梁明月从卧室出来,周琪儿一碗馄饨都已吃到一半,她埋着脑袋装鸵鸟。而吴靖文双手抱胸,将她上上下下审视一番,凉凉道:“解释一下?”
梁明月静止几秒。“好吧,”她说,“我撒谎了。”
吴靖文等着她的下文,她却摇摇头不肯说了,“别问了,怕麻烦才拿周琪当挡箭牌。说来话长。”
中午,四个人出去吃饭。
周琪儿和潇潇坐在一块,一会儿捏捏他的脸,一会儿摸摸他的耳朵,逗得潇潇抿起了嘴,明显是感到了烦恼。
他求助似的看向妈妈,梁明月就在周琪儿的爪子上拍了一下,“你能消停会吗?”
“不能。”周琪儿嘻嘻笑:“好不容易看到实物,不多占点便宜怎么行?”
前几年周琪儿与潇潇几乎都是通过视频会的面,眼见着他从小面团一点点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时常抱怨不能上手。
梁明月只好转移话题:“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周琪儿一笑:“我辞职了。”
对面两人都是一愣,周琪儿又说:“我不去了。以后就留在邵城。”
梁明月:“这么突然?”
吴靖文:“为什么?工作不如意?”
周琪儿白他一眼,“我业务能力很强的好不好?”
她缓缓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怎么说呢,其实——其实这两年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虽然忙起来还是脚不沾地,但至少不用颠倒日夜任人摆弄,不用殚精竭虑去撕抢一个机会。可我却觉得越来越没意思。每晚望着天花板,对新一天的到来毫无期待,不知道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是为了什么。”
“你以前不是很热爱这个行业吗?”吴靖文说:“不惜与家中决裂也坚持要远走,还说永远不会再回来,到死都要在外面漂泊。”
周琪儿瞪着他:“你记得倒很清楚嘛。”她早已与自己和解,因此也不太计较吴靖文这隐隐的挖苦,她说:“不懂事放的狠话你也要当真?况且那时我确实这样想啊。可是谁能保证几年过去还一成不变?吴靖文,你敢说你现在二十八岁了,想法还和十八岁一样吗?”
“关我什么事。我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可从来没有离经叛道过。”
“总之人就是会变的。也许过几年我又待不住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