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过后,吴侬这才想到问为什么。
但是此刻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许如斯已经到了江苏境内,想回头,门没有窗也没有。
“你为什么跟我回家?”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
许如斯耸耸肩,说:“我想放假。”问她,她怎么知道,一听说吴侬要走,她就跟过来了,不管自己东西有没有带,把一切都抛到脑后,甚至是要挟着她把自己带过来。
许如斯给自己的理由跟借口是她想出去走走。
哪里都好,吴侬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你放假也不该回我家啊!”
“你是不乐意看见我是不是?”许如斯眨着不算大不算黑但是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吴侬,就好像吴侬说一个不字,她就哭给她看。
吴侬好脾气好说话,怎么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她吞下嘴巴里一百句拒绝的话,把头移向了窗外。
其实,她不是没有带过朋友回家,带同学回家住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许如斯的身份,算是朋友吧,算是同事吧,这样就没有问题吧。
“什么时候到你家?路好漫长,再坐半个小时我就会晕过去了信不信。”许如斯抱怨道。
吴侬心里在念叨,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你有什么资格抱怨路途遥远。
低头却看见许如斯苍白的脸色,怨念顿消:“不舒服?”
“我晕车。”许如斯如实说,她能做惯大轿车,但是就是坐不惯大巴,这是娇生惯养的另一种表示,比豌豆公主还娇贵。
吴侬连忙从袋子里翻出一包话梅,拿出一颗塞进许如斯的嘴巴里:“吃酸梅可以治晕车,早些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晕车,我好给你买晕车药去,现在就算有了药也没有用,要提早半个小时才有效果。”
许如斯说:“吃药不管用。”
“你会不会吐出来?”
“我晕车的时候不会吐,就是单纯的难受。”
“头疼吗?怎么做才能舒服一点?”
许如斯点头,苍白的脸色使得她的话更有信服力,她说:“嗯,以前我妈妈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把我抱进怀里,用手揉着我的太阳穴。”
吴侬沉默许久,才开口说:“你要我现在就去找你妈吗?”
“哈哈哈……”许如斯大笑起来,脑门是很痛,但是快乐的感觉席卷全身,很快忽略了头晕。
她笑过以后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泪水,身体靠向吴侬的肩膀,依在她身上。
“让我靠一下,也许我的头就不疼了。”许如斯说。
吴侬说:“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很难受吗?”吴侬一米六,许如斯一米七多,上身高度有区别,许如斯为了靠到吴侬的肩膀,不惜把脖子扭到奇异的角度,这是找舒服还是在找罪受?
许如斯想了一下,发现这样的确不舒服,她索性倒下,把头枕在吴侬的腿上。
两只脚在过道上舒展开,尽管别人都在看她,但是她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吴侬没有拒绝她,其实许如斯就是吃定吴侬的好脾气,不会对她生气。
她喜欢这一点,又讨厌这一点。
吴侬脾气好,对自己不会生气那叫可爱,对别人也宽容那叫傻,至少在许如斯看来是这样的。
很快到了江苏,再转车去吴侬的家,吴侬口中所言的那个城乡结合部的小镇上。
下了车,许如斯踩到了地面,人却还在旋转,头顶碧蓝的天空在摇晃着,她不禁蹲下身,等着晕眩过去。
坐车真的很讨厌,她自小就没有坐过什么大巴,家里都是开轿车接送她,除了学校几次春游秋游她不得不跟着大家一去坐车出去,她就没有这样难受过。
这样的身子不算娇贵那没有什么算娇贵的。
吴侬拎着包走下车,太阳毒辣,铺天盖地地罩住她。
夏天的炎热中,知了吱吱叫着,天是闷热的,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肌肤上的汗珠子被棉质T恤吸收,T恤吸了汗水而沉重起来,贴着身体,带给人粘稠不适的感觉。
路边的小摊上卖茶水的大妈拿着扇子坐在阴凉处扇扇子,熟悉的场景伴随着家乡的独有的味道迎面而来。
一条黄毛的杂种土狗跑到许如斯的面前,用鼻子嗅许如斯这个陌生人。
许如斯以为是吴侬,还说:“我没事。”
有什么东西舔着她的手背,她这才发现不对劲,抬头狗脸近在眼前,那狗的舌头还不断地舔着她的手背,把她吓得身体后仰,倒在了水泥地上。
吴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许如斯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把狗赶走。
吴侬还在笑,脸颊红润。
“笑什么笑,到你家去,这地方非把我热死不可!”许如斯抱怨着。
吴侬说:“果然是大作家,连我们这里的狗都认识你,想要来亲近你。”
“是啊,对了,像我这样的大作家没准是人见人爱狗见狗喜欢。”许如斯说。
“那大作家什么出下一本书啊,村口的厕所纸快没了。”
“快了,快了,下回我出书了一定送一百本到你村口那厕所里放着。”
……
一路上欢欢笑笑,终于是到了吴侬家。
远远看去,是一幢独立的二层楼砖瓦房,白色的墙黑色的瓦翘起的屋檐,都带着这一带建筑特色。
这房子在城市人眼里算是小别墅了,独门独院,还有宽敞的空地供他们种蔬果。
一进门,吴侬喊道:“妈!”热切地像一只小鸟,飞进了屋子里。
许如斯任劳任怨抱着她巨大的箱子拖着一个行李箱进来,嘴巴里嘀咕着:“为什么这事情要我来做,东西又不是我的。不就是见妈妈吗,有必要搞的跟出狱一样兴奋,几年没见到妈妈了……”
“妈,这是我……”吴侬一时间想不起来许如斯与她的关系是什么词最恰当,最后挤出两字,“朋友。”
“哦,在上海工作的朋友?”吴妈妈问道。
许如斯对吴妈妈说:“是的,是她负责我的工作,然后慢慢地,我们就熟悉起来变成了朋友。”
吴妈妈是热情的人,见侬侬带她的朋友到家里来,自然是热情招待,把人迎接进屋子里,端茶送水,还让吴侬去端来冷水,拿出新毛巾让许如斯擦脸。
“谢谢阿姨。”许如斯说。
吴侬把毛巾绞干,递给许如斯,许如斯接过冰凉的毛巾,贴在脸上,感觉自己原本炙热的脸瞬间冷却,甚至能听见嗞嗞的声音。
真是够热的!
“来,喝茶。侬侬啊,别坐着,给你朋友拿点吃的过来,一路坐车过来,一定是累坏了。”
“还好。不累,妈妈,你先去忙别的,这里让我来照顾。”吴侬说。
“那你别怠慢了人家。”吴妈妈的热情像一把火,热切直接,让许如斯如沐春风。
想吴侬好性情不是没有道理的。
许如斯拿下毛巾,偷偷地看吴侬,吴侬伸出手,说:“把毛巾给我。”
“给。”
吴侬接过毛巾,放进脸盆里再过了一把水。许如斯把手伸进水中,发现水冰凉彻骨。
“这是后院的井水,当然凉爽,那,再洗一把脸。把脖子也擦一下。”吴侬说。
“我里面也热。”
“不许在这里掀衣服,有点样子行不行!”吴侬骂了一句。
许如斯只要听话,用毛巾擦了一下脖子。
冰凉的井水渗进了衣领,身体凉爽下来。
许如斯坐在屋子前吃着吴妈妈送过来的西瓜。
井水里泡过的西瓜已经凉透。
吴侬则是在西瓜撒盐,再用调羹挖一小块吃。
这吃法搞得许如斯也跟着好奇起来,半路劫持了她的西瓜,放进自己嘴巴里。
厄……这种感觉怎么来形容呢?
很复杂,就跟这个复杂的人生一样。
在某一个时间里,许如斯跟蒋正男有了共同语言。
吴侬瞪着被她口水染过的调羹,拿到井水里冲。
许如斯则是霸占了她的半个西瓜,用刀子切小块,塞嘴巴里。
等吴侬回来,她的半个西瓜已经空了剩下白白的瓜瓤。
此刻她恨不得拿起刀子切了许如斯的脑袋,叫你吃我的西瓜叫你吃我的西瓜。
在人家地方,许如斯都不知道收敛一点,让吴侬只想把她带回上海丢到家里不让她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