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挣扎……那位少年,向前迈了一步。
“明明已经接受了好意,也下定决心了吧,为什么面对我就要把自己摘出去?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共同点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独居过、照顾过小鬼、差点死掉过、我老妈和你监护人喜欢同一个男偶像,还有,什么怪物,我们都是人类、都是碳基生物吧!”
这、这tm也行……?
什么善与恶、正与反,这些分歧都像是被他徒手捏碎了一般。太过理直气壮,一方通行完全地震惊了。
“你、你只要是个碳基生物就行啊?!”
完全被带跑了节奏。不对,这时候才不是该吐槽的时候啊!
“才不是!因为是你!是你啊,一方通行!”
简直就像越揉搓粘性越强的蓝丁胶,越锤炼硬度越高的铁合金一样,上条当麻呈现出愈战愈勇、决不罢休的气概。当然,也是尘埃落定后他立刻怂到另一个境界的原因。
“什么……”
他像是看见什么无法承受的场景一样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到要哭的地步,却有在强忍泪水的错觉。
家人,守护他人的能力,与伤害过的人和解……已经是远超奢望,绝不能够再要求更多。
所以,即使就这么躺在唾手可得的前方,也一定是不能够动心的陷阱。
不可言说的情愫像沙砾强硬地挤进了蚌壳般紧闭的内心,碾磨血肉却并不疼痛蚀骨,即使在心底酝酿一生也不会觉得遗憾。
不如说,正是苦恋无果让他有种摇摇欲坠的安全感,觉得自己不至于因为太过幸运将导致天罚降临、乐极生悲。
但连这种感情都有了结果,就是做梦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吧?难不成寿命快到了?
强烈的不安和不实感卷土重来。
那一点他还在负隅顽抗的原因,还真和上条当麻的讽刺一样,尽是些恶俗的陈词滥调。什么“即使我也有想守护的东西”啦,什么“我这种人变得如此幸福真的没关系吗”啦,什么“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第一次”……这个就算了。
但如今这些欲拒还迎的说辞,也都被幻想杀手给粉碎了。
回到自己的时间的那个夜晚,一方通行久违地梦到了两年前互表心意的那一日。
并不是嫌弃现在的生活平稳无波,抱着像会考结束后感怀温书时光一样的心情,他还是会忍俊不禁地想起那时,他们彼此吸引、互不服输。
本来就算不是恋爱关系两人也都有事可做,要不是接踵而至的世界级危机,大概会一辈子在心里cue对方不停,表面上却警惕而生分,看缘分连携一场地过完此生吧。
爱情之于他们尤其一方通行自己,就像工薪族看得见摸不着也绝不会奢想的博物馆宝物。原本以为是并非命脉、最多锦上添花一样的存在,可一旦触及它就自觉地滑到了心脏,那个生死攸关的处所。
“嗯……”他半睁开眼睛,看到窗帘的图案,和已经起身正朝向自己,因背光而看不清表情的人。
“早啊。”他说。
恋人的身影滞了一秒,模糊的脸庞看上去十分温柔。世界对他也算不上好,可他还是这么温柔的人。
“欢迎回来。”
“……啧,吃了我家米,用了我的手杖,桌子还裂了个角。为什么拿给他啊,这种人就配杵个拖把。”
一方通行查房一圈,十分不掩饰嫌弃地抱着胳膊。
“嘛嘛别那么计较,是阻止了银行抢劫的见义勇为好市民哦。而且你也没少用对方的吧?”
“我可没弄坏什么,而且那是我住过的地方,‘这里’是他没住过的地方,做客就该有相应的态度。”
一方通行摆出家主一样的理直气壮说着歪理。
“明明是同一套房子……”当麻弱弱地为过去的恋人说话,感到了一些同情。
“而且想到以前那种不像话样子竟然给现在的你看到了,就觉得可恶。”
当麻马上圆场,“没有没有,那时的你也很可爱。不如说,有了守护之物后一直在努力的你都很让人动心哦。”
“你这是什么送命题标答?但是对我不管用,你应该跟我一起唾骂过去的我是个混蛋弱鸡下三滥。”
“……”
上条先生打从心底没法做到。即使是最初那个反派一方通行,在绝不认同其作为的前提下,当麻也能够体会他抓着蛛丝不放的绝望。
之后,嘛,之后是真的很可爱啊。
过后,一方通行惯例从冰箱拿咖啡的时候,当麻想起了曾经倒霉的自己。并不是现在就不倒霉了,但是已经是会时不时觉得自己很幸运的状态。
“那,我的表现怎么样?”
“一惊一乍,还蛮有意思的。”
“跟你自己的评价相比还真是严于律己呢。”虽然仅限过去的自己就是了。
“对这边来说,可是在那时就被你拿走了初吻的啊。”
“那种也能算吗,你的要求就这么低?”
这么说着,洁白的身影玩笑般凑了上来,雪白的鼻尖停在了咫尺的距离。
“那时的你看到这个样子又要爆炸了。”当麻对此当然不会像过去一样一惊一乍了。他将手放在归来的恋人颈后,电极开关触手可及。
“——不过,小瞧上条先生可不行哦。”
与未来的恋人分别的那个夜晚,一方通行又一次梦到了三天前一鼓作气拍碎窗户纸的那一日。
事实上,那个场景时不时回到他的脑海,带来了以指数级增长的困惑。
那个时候全面暴走的自己哥斯拉一样鬼吼乱叫的样子,到底有什么刺激他选择吐露感情的地方啊。之前也是,战斗的时候别说少年漫画热血燃了,他那个鬼畜凶残的反派脸、录下来可以直接放进寂静岭的笑声,重口味才会觉得打动人心吧……
“喜欢我啥啊你脑子有问题吗”,就算自己能拉下脸去问那个拯救癖估计也只会得到敷衍调侃的回答,“再那样下去怕你下巴脱臼”之类的。要是让某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听说,自己这个像“本来能灌下一瓶烧酒的少女恋爱后只吃草莓布丁”一样内心都矜持下来的人设,起码能被笑一年吧。
回到熟悉安全的环境中、上条对他关心但谨慎也不会再被什么深水炸弹砸中使他产生了松懈感,但看到那些生活物品消失、起床后就得直接穿上外出鞋时,又感到像鲤鱼从手心溜走一样冰冷的焦躁。
在与清醒的上条当麻照面的第一秒,他就抢夺了话语权。
“先说好,就算你不情愿我也不会变成那种温顺又毫无警惕的样子……”
预防针还没打完,被当头一个熊抱——事实上从相识至今,他们还没有这么直白不加铺垫的亲密接触过。
“你终于回来了!没遇到什么讨厌的事吧?两年后的我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他感到有些意外,当麻竟然没有被一个会主动聊骚的自己给套住。
“没……”
他一时忘记了对这个拥抱表态,“你这么说,是两年后我很讨人厌吗?”
虽然没有希望自己立刻变成什么傲娇人妻是件好事,但这个过激反应显然不是单纯因为交换回来的缘故。
“不,应该说,他很好啦,但是对现在的上条先生而言太刺激了一点……”
就像新买来摆在面前的拼图,支离破碎百废待兴但让人充满干劲,结果一觉醒来已经自动完成,不免让人困惑。虽然直达了让人期待的模样、省略了碎掉几张桌子几套家什的个中艰苦,但当麻还是不想错过其中的环节。
不过从那个身影身上,能够窥见对生命和生活的餍足。刚得到救赎时不安的欲拒还迎和用自贬来保护自己的尖锐感,也似乎不见痕迹了。
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里,一定过得幸福吧。在为他开心和骄傲的同时,少年不禁畅想——其中,也会有自己的原因吗?
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一般,湿润的暖意从心底明快地高涨起来。
一方通行沉默地端详着他,突然面无表情道。“我从外面回来,地板会弄脏吧。”
“啊没关系,我会在你离开后打扫,你工作忙嘛。”当麻像称职而善解人意的全职太太……或者说,煮夫一样。
“我们穿室内鞋吧。”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室内鞋?学校发的那种?”当麻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