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陆兮瑶在余七的门口转悠了许久也没见他从自己的屋里出来。
她索性不去管他,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头,安顿好了那辆小破马车,打算只身一人出门寻一寻刘斐然的踪迹了。
刘斐然的医术了得,只要他继续行医救人,这昌州城总有一人识得他的。
日前,陆兮瑶特意问了悦来客栈的店小二,得知紫都内有一位自称知晓天下事的包打听,只要银两到位,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她姑且去试上一试,总比毫无头绪的寻找好。
听那店小二说包打听常常混迹于戏楼,茶楼内,她就尽往哪里钻。
算来也是她运气好,不出多久,就让她瞧见一个身穿灰衣衫,头戴小帽的小个子男人从戏楼里出来。
店小二曾像她描述过包打听的外貌,陆兮瑶瞧着八九不离十了,试探的上前道,“听问天下之事尽逃不出包打听的眼睛,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小个男人背着双手,眯着眼睛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寻人”
“寻人?何人?”包打听跳下台阶,围着陆兮瑶转了几圈,“仇人?亲人……还是美人”
陆兮瑶被他转的眼有些花,索性走开几步,“男人”
“男人?”包打听呵呵笑了两声,“既然你知道我包打听的名号,那你也该知道我的规矩”
“你要多少”
陆兮瑶下意识的摸了摸衣袖中的钱袋。
“此人在你心里有多重,就值多少银两”包打听突然凑近她,老神在在道。
包打听喜看人下菜,富裕者多收银两,穷困者少收银两,顺眼者甚至可以不收银两,不顺眼者他便想戏弄一番。
他最爱见人脸上窘迫不舍的神情。
包打听是个瘦小矮个男人,也比她高了不少,脸对脸看她的时候也要抬头才行。
陆兮瑶不动声色的饶了开去,脸上依旧是坦然的浅笑,“这自然是要看兄台对不对的起包打听这个名号,若是寻的着,当以千金奉送,若是找寻不到,我岂不是亏大了”
是个大买卖。
包打听直起身,上下将陆兮瑶打量了一番,怎么看都是个乡下穷小子,他又是呵呵笑了两声,自信满满道,“说吧,你要找的人,姓谁名谁”
“昌州,刘斐然”
在她说完名字后,包打听的脸色突然大变,他狐疑的抬头看她,“你要寻的人当真是刘斐然”他把刘斐然这三字咬的特重。
包打听话中的语气不免让她担心起来,“如何,找不到吗?”
包打听煞白着脸,突然阴阳怪气起来,“小哥,耍人可不好玩”
“什么意思?”陆兮瑶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问道。
“你要找的人早死了,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一时间,陆兮瑶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才包打听说了什么?
谁死了?
笑话,怎么可能,她前几日还见到了刘斐然,他还亲手送了一个面娃娃给她,对她像往常一样温润有礼。
这么真实存在,又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在四年前就死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响起,“你莫不是找不到人才说的此话来哄我的吧”
“真是晦气,你这份活就算出多少银两,我都不接,你打哪来回哪去”包打听口中骂骂咧咧,一甩衣袖,头也不会的走了。
独留下陆兮瑶无助的愣在原地。
如果斐然哥哥早在四年前就死了,那她相处了一年的人又是谁呢?
陆兮瑶不敢在往下想去。
“琉玉堂,刘斐然”
陆兮瑶还记得,初见刘斐然的那天,当她问起他姓名之时,他是笑着回答的。
那个温柔的笑容,她牢牢记了一年,每每想起,便觉暖心。
不会的,包打听所说的刘斐然只是和她的斐然哥哥恰巧同名同姓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竟发觉胸口有点疼,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自我安慰着。
第10章 打脸第十式
浑浑噩噩的走回了客栈,她仿若浑身泄了力,疲倦的趴倒在床上,她逼迫自己不去想方才包打听所说的的话,可她一闭上眼睛,刘斐然的身影就占据了她整个脑海。
不管斐然哥哥的真实身份是谁,她只要知道在朝州望城琉玉堂里的,是她欢喜的,心仪之人,这就够了。
他还在这世上活的好好的,他会继续救死扶伤,总有一天斐然哥哥会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走遍晋王朝的大江南北,救治天下人。
这样的人,绝不会和死在四年前的刘斐然有所挂钩。
她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
忽听旁边有开门的声音,是余七,她半趴起身,朝门口望去时才发现眼前一片茫然,她竟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了。
胡乱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陆兮瑶跳下了床,开了门往外探去,正巧看到余七摇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手里还拎着两壶酒,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陆兮瑶跟在余七身后,随着他上了顶楼,见他潇洒的跃上了房顶,她呆呆的愣在原地,瞧着余七掀掉酒坛子上的泥封,就着坛口仰头饮之。
坛子里的顺着缝隙留了下来,划过他的不断起伏的喉咙。
她突然生出了一股尝试之心,并且试探性的就要往屋顶上爬去。
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如余七一般干脆利索的一跃而起,这脚刚踩上去,人就往旁边一歪。
余七瞥见陆遥笨拙的样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过他,实则他老早知道陆遥跟在他身后,也不出声,单凭他跟着。
此时余七已有些微醺,双眸朦胧的盯着他,“矮冬瓜,你跟过来作甚?”
“我也要喝酒”陆兮瑶就着他手的力量,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楼顶,挨着他而坐。
余七勾了勾嘴角,将另一坛酒举到她面前。
陆兮瑶抱住酒坛,放到自己腿上,一手扶着,一手学着他的动作掀开泥封,然后两手扶着酒坛,尝试性的喝了一口。
顿时,辣呛之感充斥着她的口上,她被刺激的留下了眼泪。
忙不得迭的伸出舌头,“这酒,真够辣的”
“德性”余七见她一副难忍的模样,突然心情大好,一巴掌从后头拍上了陆兮瑶的脑袋,一手往后撑去,一手握着酒瓶,大口饮之。
陆兮瑶被他拍的头蒙的往前一点,差点一脑瓜子撞在酒坛上。
陆兮瑶歪头看他,见他以手肘为支撑,怡然自得的半卧在瓦上,神情比方才要好上许多,不禁好奇道,“你白日里到底是怎么了”
听他提到这件事,余七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那你呢,为何失魂落魄的”
“我……”陆兮瑶胸口又是一闷,索性抱着酒坛一阵猛灌,喝的急了,接着一阵猛咳。
这一咳,咳的她好不容易收干净的眼泪又咳了出来。
许是喝的多了,她乍看之下,余七变成了两个,她摇了摇头,指着其中一个摇了摇头,“你们江湖中人是不是就喜欢搞一些虚的,就等着傻帽儿上钩,然后大赚一笔”
余七蹙眉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听说……听说这紫都有一位知晓天下事的包打听,这包打听啊,竟然说我的斐然哥哥早在四年前就死了,就死了”
她原本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你让我怎么办,满心欢喜找寻的人,期待相见的人,竟让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为什么包打听说他死了,我压根儿,一点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办”
说完,她仰头又是喝了一口酒,她抱着酒坛,将头靠在酒坛上,悲哀的想着。
脸上的泪,她已经不管了,仍由它肆意的流着。
余七听完,沉默的饮了一口酒,仰头喝时,才发觉一坛子酒又见底了,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坛酒了,他一坛一坛的喝着,想压下脑中疯狂生长的封沉往事,可他越喝越清醒,清醒到只要他闭上眼睛,那回忆就会跳出来。
九年前的一天,他亲眼目睹自己同父同母的胞弟浑身是血的倒在马车下,他还那么小,才刚五岁,还没尝遍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就因他的疏忽永远的停留在了五岁。
那时他就在旁边,怎么就没有抓牢他,怎么就让无情的马蹄踏过他稚嫩的身体。
时至今日,他仿佛还能听到胞弟在耳边喃喃的一声,“哥哥,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