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潮极有自信地回忆着解云涛做饭的样子,把鸡蛋往碗沿上一磕,没碎。
他又磕了一下,结果半拉鸡蛋壳都跟着蛋液滑进了碗里,他不气馁地把蛋壳夹出来,很快吸取经验教训把另一个鸡蛋打进碗里。
这一次就很顺利。
大概一个小时后,解春潮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把温白开倒进茶杯里,把从超市买的花卷就水吃了。
吃完这顿没滋没味的晚餐,解春潮硬着头皮回到依旧有些烟雾缭绕的厨房,把烧穿了的锅和一堆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套了个塑料袋,拎着准备扔到楼下去。
结果一开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解春潮愈发感受到内心的悲凉,顺着味道辨别了一下,应该是对门的邻居在煲汤。
解春潮感觉这一天的委屈攒在一块儿,都比不上他现在闻着这股汤味儿心里头的辛酸。
他赌气似的憋着气走到二楼,扔完垃圾回来又憋着气回家。
可是那味道简直无孔不入,等解春潮躺在床上了,满脑子还是那股沁人心脾的鲜香。
解春潮一边努力入睡,一边把那股味道从脑子里向外推。
当意识快消弭在睡意中时,解春潮迷迷糊糊地想:或许……是排骨汤吗?
那天晚上解春潮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一只拔光了毛的鸡跟在他后面一边跑一边喔喔喔地叫着:“不是排骨汤,不是排骨汤哦!”
第二天一大早解春潮就饿醒了,他心烦意乱地套上衣服,无精打采地走到早餐摊上,却看什么都索然无味。
那股香气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脑海中,解春潮想喝汤。
解春潮空着肚子走到书吧,门开着,但是还挂着“休息中”的告示牌。
罗心扬一看他进来,立即就紧张兮兮地贴上来:“学长,你还没吃早饭吧?”
解春潮满头都是缭绕的黑气:“没有,不想吃。”
罗心扬立即献宝似的从背后托出一个画着钢铁侠的焖烧罐来:“昨天我回家之后说学长最近心情不好,我妈给你煲了一锅鸡汤,说鸡汤性温可以补气,让我带给你,你要不要尝尝?”
解春潮脸上的黑云瞬间散了散,他抿了抿嘴唇,罕见的不好意思:“这太麻烦阿姨了吧?鸡汤不是都要熬很久吗?”
罗心扬把焖烧罐拿到桌子上,垫着小毛巾拧开,含糊着说:“应该还好吧,学长你先尝尝?”
解春潮的五脏庙早就欠香火了,他本来就禁不得饿,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罗心扬带了的餐具套装,舀了一勺汤。
也许是昨天晚上的那股味道已经深深地在解春潮心里扎了根,他现在闻着这鸡汤的味道都有些似曾相识。
解春潮把汤吹温了,小小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罗心扬有些紧张地问,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妈妈……的手艺还可以吗?”
解春潮舔着嘴唇,笑得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咪:“阿姨做饭这么好吃,你可真幸福。”
罗心扬听得一愣,然后又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哈哈哈,她听见了一定很开心。”
那汤鲜美极了,也不知道是饿得还是怎么回事,解春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他盘腿坐在书吧的一角,捧着那一罐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鸡汤,只觉得遍体通泰,神清气爽,看着眼前的世界都觉得阳光又美好。
等喝完汤,解春潮揉了揉满足的胃,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儿,把告示牌翻成了“营业中”。
一上午解春潮的心情都极好,连客人们都觉出来他今天和平常不大一样。
秦姐今天也来了,本来还担心解春潮因为昨天的事情绪低落,没想到他居然状态还不错,笑着问他:“碰上什么好事儿了?这么开心。”
解春潮正趴在桌子上给罗心扬的妈妈写感谢信,正写到讨教菜谱的部分,抬起头来回答秦姐:“只是佛了,开不开心都这个样子,我还不如开心一点。”
秦姐听他这么说,不由会心一笑:“想得通是很难得的。”
解春潮把写了整整三页的感谢信用信封装好了递给罗心扬,罗心扬瞠目结舌地问:“学长,这是什么呀?”
解春潮一边把洗干净的焖烧罐和餐具擦干了用袋子装好,一边回答他:“阿姨这么棒,我也没什么能回报她,以后她来书吧看书的话,一律免费。”
罗心扬一边挠着头一边打哈哈:“她要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两个人正说着话,书吧的门开了。
罗心扬的“欢迎光临”还没说完,就看见了那一头耀眼的银发,他又惊又喜地打招呼:“成斌哥,你怎么来了?”
第33章
经过上次搬家那回,解春潮跟向成斌稍微熟了一些,没想到向成斌会这个时间来,有些稀奇地问:“欸,成斌,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向成斌却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站在门口笑微微地看着他:“如果春潮肯找我,我天天都有空。但是我找春潮,却总被春潮用各种理由搪塞。春潮前几天说要请我吃饭,该不会就盼着我记性不好,把这茬事给忘了吧?”
解春潮想起搬家那天向成斌邀请他去摄影展,自己回绝的时候的确是说过这么一句客套话。
现在人家上门来讨债了,解春潮的确也不好抵赖,又赶上他今天心情不错,挺痛快地说:“行呀,你想吃什么?我们中午就去吃。”
罗心扬在一边神色有些紧张:“学长,你中午跟成斌哥出去吃吗?”
解春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今天有新书要到吗?”
罗心扬慌里慌张地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有点突然。”
解春潮觉得这孩子一天都有点反常,正打算细问,就听见向成斌问罗心扬:“心扬也一起来吗?我可以请你们俩,等下次再让春潮单独请我。”
解春潮一懵,这向成斌也太闲了,怎么一下就一顿变两顿了?
罗心扬颇有些跃跃欲试地看着解春潮:“学长,我也可以去吗?”
解春潮不了解向成斌,也不希望单纯的罗心扬和他接触太多。
他单薄的眼皮微微垂着,声音凉凉的:“也不是不行,那你去跟店里的客人说一声,就说咱俩中午都不在,让他们赶紧走人。”
罗心扬立马打蔫儿了,耷拉着脑袋在一边不说话。
向成斌轻轻笑着问他:“怎么?还怕我把你学长弄丢了吗?”
罗心扬像是心情不大好,竟然没回向成斌的话,扭头朝一个客人走过去。
“你家这个小朋友,还挺护主的。”向成斌笑着揶揄了一句。
解春潮看了看罗心扬的背影,转头跟向成斌说:“走吧,吃午饭的话该出发了。”
向成斌是真的能说,从他的谈吐也能看出来他走过很远的路,也见过很多风土。说起什么奇闻异事都是手到拈来,难得的却不让人反感。
解春潮还记得霍云说的那个小未婚妻的事情,可是他不喜欢打探别人的私事,一路上只是听着向成斌说,不时地附和几句。
向成斌开着车,慢慢远离了商圈,到了一片更旧的老城区。那地方的岁数准超过解春潮了,大片大片的都是旧式的公寓楼。灰砖墙上爬满了枯败的爬山虎,有些萧条之意,但细看之下,交错的藤蔓见已经萌出隐隐的新绿,不难想象出盛夏之中遮天蔽日的清凉场景。
向成斌在挤挤挨挨的低价车中间找出了一个空车位。他一边停车一边问解春潮:“吃过驴肉火烧吗?”
解春潮就笑了:“住宝京的,还能没吃过驴肉吗?”
向成斌见他笑,也跟着笑了:“我知道这边有家很正宗的老店,有兴趣尝尝吗?”
解春潮心说,你都开到这儿了,还问我干吗?但也只是温和地说:“可以啊,我不太挑食。”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了。
那家卖驴肉火烧的小店,不仅位置很偏,店面还十分的不起眼,一块红底的牌子上用白漆刷着“驴火”两个大字,要不是那一股诱人的香味,寻常人还真找不到这儿来。
店面虽然小,但里面的环境却很干净,做生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看样子向成斌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正在烤火烧的男子见他进来很熟络地打招呼:“向哥来了。”看见解春潮又补上一句:“哟,头回见你带朋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