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书按捺情绪, 努力粉饰太平,挂笑同大家分析城建的风向。
酒足饭饱,一桌人离开后, 余一书压抑着脾气将余味拉到饭店外,忍无可忍, 破开那道维系的僵持线, 问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对刘阿姨这么不友好?
余味盯着街对面的灯火,目光毫无温度,他故意不看他, 冷冷道:“你要养我的时候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要娶她的时候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要和她生孩子的时候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何必现在来问我喜不喜欢她呢?”
余一书问过,可在余味眼里就是通知,他的意见或是答案就是狗屁,根本不重要。
他唇角勾起一抹悲凉的弧度,空洞地视向模糊的灯影处,“我重要吗?”
他想同今日内心难得敏感的鸡仔说一句话,有些事有些人回不去了。
就像小朋友长大变高,再也不是小人国子民一样。
大人也不愿意再低头配合他们半高不高的高度。
余味知道,自己变成了尴尬的存在。
*
从某一天起,在余味心中,他的亲人只有爷爷奶奶和远方的妈妈,他的爸爸已经是别人的爸爸。
他喜欢看周沫同周群相处,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或是紧张兮兮的回避,是最纯粹的亲情。
又关心你又嫌弃你。
周沫做不出题目锤脑袋,周群赶紧拉开他的手嘲笑她,“可别锤了,本来就笨,再捶捶扁了丑得都嫁不出去了。”
周沫撇嘴,转头问正在思考亲情的余味,“余味你说我会嫁不出去吗?”她在班里可是超多人喜欢的!
余味弯起嘴角,开口损她,“嗯,陆赟上学期大概还愿意娶你,这学期你摔了一跤之后,他改口说自己喜欢走路稳的女生。”
陆赟初一和余味同班,臭味相投都爱漫画,处得极好,当时关系短期内甚至超过多年打下江山友谊的羊仔鸡仔。初二陆赟由于和班主任作对换去了7班,同周沫做了同桌。
刚去第一天,陆赟下课冲到原来班级拉出余味,大赞同桌,“天哪,我同桌是个大美女,怎么办,都没法好好学习了。”可学期末,他便改了口,冲余味说,“啧啧,看着是个美女怎么傻乎乎的......”
余味那会才意识到陆赟说的美女是周沫。他知道周沫在7班,可从来不知道周沫算美女,他实在是看的太习惯,都辨不出美丑。
那天他难得等了等磨磨蹭蹭收拾书包的周沫。
她受宠若惊,一路一惊一乍地问,“今天怎么愿意等我?初中上学都一年多了,你从来没主动等我放学哎。”
余味从来都自己先溜,主要是她慢,她也知道自己收拾东西慢,总要把书角抹平,书摞地整整齐齐,再塞进书包,整个工序就像修理文物一样,时间漫长,所以她也不强求余味等她。
余味伸手拎拎她的书包,手感不沉,便没接过,让她自己背。
没走几步,拐至弯口,一侧头发现自己比周沫高了半个头,一把按住她的肩想炫耀一番。
他垂眼用小时候她下斜他的眼神瞧她,顺带将她仔细打量了番。
落日抚上周沫的右脸颊,少女洁净的脸庞绒毛清晰可见,婴儿肥上两颗水葡萄眨巴得特别卡通。
他的眼神倒是没将鄙视她矮的念头传达,倒是不小心将陆赟的审美收获了,这么看好像是挺好看的。
周沫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一副看贼的眼神打量他,“我脸上有东西?是不是我刚吃巧克力冷饮没擦干净......”说着便作势要从书包里掏镜子。
可她手刚碰到镜子,头上就挨了一个毛栗子,“傻鸡。”好看个屁。
*
S市一中名声在外,升学率极高,普通高中达百分之八十,重点高中达百分之三十五。余味自然是百分之三十五的一员,周沫非常不幸,也完全没有出乎任何人意料,是那百分之二十。
“猴哥,你说我要报哪个学校啊?”中考结束,周沫看着志愿表纠结,她的分数好尴尬。
余味只填了S市一高便完事,后面全空着。可周沫的学校着实让人焦灼,抓耳挠腮想不出头绪,因为她填学校和别人填高考志愿差不离,基本就是定下专业。
周沫咬着笔头问:“你去S市一高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了?”
余味唇角溢笑,什么分开不分开的,他眼神仍停留在志愿表上,心里却悄然飘来朵彩色的云。
周沫将志愿表抹抹平,方才纠结得将表格都捏的褶皱,就在手指覆上边缘一瞬,她看见了“旺达”两字,脑袋就像一休,耳边“叮”了一下,头顶一个灯泡忽被点亮。
她惊叫:“S市一高在旺达路。”
“嗯,”他收回飘散的意识继续看志愿表,脑子开始盘算,会计专业不行,她的数学太坑人,商务英语好像还行......
“那旺达卫校是不是也在?”她将志愿表竖起,面向余味,修长纤细的食指指向“旺达卫校”四个宋体小字,眼中冒着激动的星星。
“嗯。”傻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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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为了余味来的我们学校?”胡倾城双手扒着床沿,头倒着看向周沫,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画面瘆人。
周沫吓了一跳,赶紧挪开眼,“不然呢?”
张敏眼皮酸胀 ,可周沫讲的故事太精彩,她的精神世界在沸腾,脑海里都是落日余晖下的石板路,朝阳升起时的长巷落,两小无猜的周沫余味和少年无奈的远走亲情。
蔡珊珊振奋地找到插话机会,“那你还叫余味猴哥,他还叫你鸡仔吗?”
周沫刚想说“不然呢”,立马顿住,整张脸耷拉成不爽的弧度,是啊,他怎么不叫自己鸡仔了......
*
九八年的西游记热潮对于孩童来说过去很快,即便电视不断重播,可孩子们的热情有限,那般多新鲜事物,哪有空落在西游记身上。
于周沫余味杨博书也一样,他们身上最大的变化便是绰号,余味猴哥的身份在第一时间得到杨博书的认可,在电梯事件后获得鸡仔承认,两人唯他猴首是瞻。
于是乎,猴子当了大王自然是要关照小弟们。玩个弹珠、比捉西瓜虫、比干脆面卡片,只要跟哪家小孩斗输了,他都能给你找回面子,除了周沫的牛皮筋他没能帮上忙,游戏万事都有猴哥给你撑场。
那会只要猴哥反手搭眉,筋斗云(小碎步)加速溜来,下面一群小妖顷刻被吓得龇牙咧嘴,乌乌泱泱乱作一团,抱紧自己的家伙鸟兽状逃散。
每次鸡仔鸡假猴威,假装叫声猴哥,愚梦巷的小孩们都要抖一抖,羊仔和鸡仔也跟着沾光。
一起长大,大家互叫绰号特别亲昵。
只是这么多年羊仔还是羊仔,可鸡仔不知从哪一日起便不叫了,变成了周沫,连名带姓,生疏死了。周沫本人也没发现,经蔡珊珊这么一问,她觉得问题很大。
马仔最怕什么?最怕被大佬除名。
宿舍门窗前的月光渐渐被天边微光取代。
六人几乎彻夜未眠,天空翻了鱼肚白几人还缠着周沫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会少女心甜到爆棚,一会疼惜少年郎,一颗心又揪起到心酸,除了柏一丁熬不住在四点多眯着了,其他人皆是整整一夜处于亢奋状态,被鸡仔打了鸡血。
一夜未眠提前体验夜班生活,导致姑娘们白天上课没了情感激素的刺激,困得直打盹儿点脑袋。
余味自然不知自己在某女生宿舍被热议一晚。他这一夜也没闲着,套上装备,投入战斗,打游戏打到半夜三点,白日自然困乏,数学课趴了两课缓了精神。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下楼买了瓶可乐,转身便见丁柳柳,她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他活动了下下颚关节,灌了口冰可乐,她一直站在他的余光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没说话,等她开口。
“怎么又发消息说周六不去了?”她昨晚熄灯前收到消息,一颗心像在无底洞里不停下坠,她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就想要一个落地的平台。
“回去想了想,烧烤没意思。”余味语气很敷衍,说完眼都没向她瞥,又一口气闷了半瓶可乐。
“那我们可以做些别的。”
“算了吧,我这周六有事。”他抬腿要走,丁柳柳一把拽住他,冲动的将那句“你有喜欢的人吗”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