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周沫松了口气,只是电话里的张岩推三阻四,说自己已经出了北京,周沫威胁他,“张主任,你在办公室养了十年的那只乌龟我就带回去了......什么我什么意思?张主任,您什么意思,反正我没有耐心同您废话,您一小时内来,我等,不来我就把昨晚的事情放到网上,走廊里的监控我拿到了,病房里的病人是我的证人。您还有老干部专家门诊呢,您的名字是可以百度到的,我是谁,谁知道呢,孰利孰弊您自己看着办......是的,非来不可......什么?我不想干了?我想不想干是护理部的事儿,和您没关系,我在不在这儿都是事业单位,走正常的程序。”
幸得周群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所有的上下阶层工种属性她都有听过,不似别的护士那样怕主任。
虽然主任级别大,说话大家都恭恭敬敬,但是怵还是尊重谁都不知道。
周沫不怕,大不了一无所有,这半年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所有的邪恶和美好都抵消了,她甚至有些记不清和余味快乐的时候了,满脑子都是阴霾。
忍也就忍了,可一旦那口气释放,她能把医院闹得沸扬。
张主任毕竟是个当官的,她想着这一个小时不能浪费了,走出去将病房兜了一圈,问题兜了一堆,床位护士战战兢兢地跟着,周沫狐假虎威了一把,把她往违规的点带,比如科室的移动吸痰设备早就坏了只是放在那处装饰,上回就是这事儿刘普然把她骂了一顿,莫名其妙,要不是张莹说,她还真以为是自己弄坏的呢。
一圈逛下来,护士们都头昏脑热心跳加速,李兰的面色也不好看。
张岩来时,周沫的汗毛顷刻竖了起来,几小时的相处,她觉得护理部主任应该是想帮她的或者是不想把这事闹大。
不过她被请了出去,主要生怕她随时暴走。
那天她不仅解决了这件事,还在同事面前爽了一把,忍了半年的艰酸终于得以释放,她站在路边,长长地舒了好几口气。
面对车少人稀的长安街,她一时不知去哪,余味去星巴克打工晚上要去酒店,她这时候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了漫长的九天假期。
李兰知道她的极其不省油,也不想看到她,给她扔了一周休息,张莹将明天后天的班顶上。这也将是张莹连续值的第三个年夜班。
周沫从走廊向门外走去时,感受到一双眼睛盯在背上,她不知那道目光是羡慕还是愤怒,说到底,她因撕破脸皮即将要离开这个科,也因自己的行为影响了别人的利益,不算讨喜,可是,她知道自己没错。
她站在路边,晃着腿,背倚着电线杆,冰凉的触感从头发丝传至后脑勺。
她缓缓下滑,蹲靠着电线杆。
北京今天有霾,可她世界的心霾驱散了大半,许是突如其来的惊吓和惊喜,时间间隔太短,她无所适从,内心竟怅然若失起来。
北京的风还是和她气鼓鼓出门时一样,由南向北吹着。
Y院老干部病房的主任还是主任,护士长还是护士长,那个科估摸也不会因她而产生多大变化。她的唯一收获就是初八可以去护理部商量下一个科室,这是护理部息事宁人的补偿,她要的那个“公平正义”最终也没有得到。
但她好像被一点蝇头小利冲昏了头脑,周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迷茫什么,明明假期近在眼前,明明美好的新科室就在年后,可也许在北京的第一个半年过的实在是惨,2013年的下半年实在操.蛋,所以她没法为这点事而快乐。
她以前不是很容易为这样的即时快乐喜上眉梢、忘掉烦恼的吗?
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人长大了,快乐的阈值也会变高?
没几秒,她的新烦恼就诞生了。
她想回S市过年,但她又不舍得余味。
第130章 Reality052
【以后只和你做】
2019年02月03日, S市第一医院呼吸科。
檀卿和周沫睡了一觉,做了无数件“事情”后又从愚梦巷回到了医院, 没弯101号。
周沫走过竟有一种几过家门而不入的感觉, 和当年的余味一样。
她同檀卿说好,要安静地听檀墨说事情。
不要发脾气。
他一直惦记, 心急,卡在心口不上不下,对于病情也是不利。
关心则乱。
即便稳重如檀卿, 遇到最后的亲人也难以用理智的角度去处理。
他面上淡定,但内心慌乱,只能用凶悍的外表来强装。
周沫都懂。
虽然她脾气差,可对于家人,她有无限的柔软。
她在爱里长大, 曾经看着爱人因着自己的束手甚至推波彻底离开了家的港湾。
渐行渐远。
她知道家人有多大的力量。
她全身散架, 坐在床旁听着檀墨含笑交待事情, 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下午几小时睡眠根本补不足她的消耗。
檀卿却像吸饱了精气的妖孽,气定神闲, 拿着笔记录檀墨零零散散的业务和注意事项。
好像卖力的不是他似的。
耳边絮絮叨叨,官方用语, 数字飘来飘去。
什么百万千万, 对于她来说,几千块几万块更像钱,他们嘴里说的只是数字, 听着听着就睡了。
周沫最终脸是倒在病床一角睡着的,屁股还挨在凳子上。
檀卿拉她起来,已经晚上十点了。
他吃了晚饭又看了会书再抬头,她还趴着,檀墨也是好笑,让他别吵。
“可真能睡。”
“我累啊!”
檀卿扯嘴角,躺着的是谁啊。
“那先送你回去,我要去趟墨白。”
胡东阳昨天和新女友家里吃了顿饭,女方家将谈婚论嫁的事搬到了饭桌一道商量,他此刻胸闷,继续纾解。
檀卿自然拒绝了,没空。自己老爹躺在医院呢。
胡东阳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来我真的怕我忍不住又去找兰兰。
檀卿不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周沫不肯,她觉得自己睡饱了。
周群打电话给她,“你是不是年三十都要在医院过?”
“可以吗?”得寸进尺。
“晚上不回来打断你的腿。”嘴硬心软。
“......”
周沫挂了电话,环住他的手臂,“走吧,只要把我送回家就行。”
她偷换概念,凌晨三点也是晚上,明天就这么怼。
有些人化身粘人精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下午劝教的,家人很重要。
年关的酒吧仍然热闹,年轻人放了假,都出来嗨。
周沫檀卿到的时候胡东阳已经自己喝趴下了。
酒保时不时经过看一眼,一脸烂醉傻相的老板。
檀卿失笑,既来之则安之,呆一会看胡东阳醒不醒再走,于是坐下给周沫叫了一杯鸡尾酒。
她喝了一口甜甜涩涩的橙色酒,挨在他肩上听他说美国的事。
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旅游,有假期就出去,世界很美,下次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听起来平淡又暖心。
酒吧很吵,可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盖过了一切嘈杂。
“好啊。”
胡东阳趴着换了个姿势,眼睛没睁。
周围不时川涌着俊男靓妹。
他们像一对局外的人,像坐在茶吧一样聊起了天。
不知怎么,说旅游就说起有一回檀墨来美国,他明明有空,可避而没见。
“我一直很后悔那天没见他。”他声音很低,也很低落。
在最吵的酒吧,他一时陷入了沉默。
周沫知道他又难受了。
曾经每一个因脾性做出意气动作的瞬间,此刻都是扣在他身上的枷锁。
“檀卿,别想了,都过去了。”她捧起他的脸揉了揉,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开心点。
可他倏然唇抖了抖,眼睛一点晶亮在暗影中反出光。
其实那天他没去“忙”,也没失约,就站在中餐厅对面,看着檀墨和秘书坐在桌前等了两个小时。
那天烈阳灼肤,可他站在室外两小时。
他不知为何自己没动,其实他......不是不想见他的。
那一幕总反复地在脑海放映,他现在看着周沫的脸都能想起当时。
“沫沫......我......快要什么都没了。”
他听着檀墨说着存款房产还有在投业务,心中一道哀伤,他要这些干什么。
他在美国还错觉自己拥有一切,回国后发现,如此重视亲情关系的国内无父无母是多可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