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尽忠看了宁德几眼,急得连连跺脚,不住地往大帐里探头,如无头苍蝇般问道:“德主子,此事奴才要不要立刻禀报皇上?”
宁德静下心,理了理头绪,还好,和胤礽打架的科尔沁的孩子,论起辈分来还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过是小孩打架,只要不伤到人,还是可以一笑了之的。
宁德叹了一口气,也罢,胤礽这孩子现在只有皇上能治住他,这样也好,算是帮皇上解脱了这喀尔喀部的老王爷的围。
宁德唇角轻柔地扬起,“你且去,将此事告知科尔沁的扎萨克(蒙古语中本旗的执政官)即可。要快!”
刘尽忠不解地看着宁德,但是望见德妃胸有成竹的微笑,仿佛心中一下有了着落,便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
是的,让他们蒙古人自己去向皇上禀告此事不是更好吗?只怕他们还要担心皇上会不会怪罪博尔济吉特·乌尔衮胡闹呢,毕竟打的是太子,未来的天可汗。
宁德在帐外默默地注视着科尔沁扎萨克的亲随脸色慌张地一路跑进大帐,没过多久,就见玄烨带着众人急匆匆地从大帐里走出来。他脸上泛红,手不断地掐着人中似乎想要醒醒神,步履却显得异常迟缓。宁德知道他喝多了,便快步迎上去,小心地扶住他,只是在旁人看来似乎是玄烨扶着宁德,看起来很亲密。
玄烨招了招手,站在一边的侍卫便立刻递过缰绳,宁德看见玄烨有意要骑马过去,心里不由得替他担心,只是嘴上不能直说,于是轻轻捏了捏玄烨的手。
玄烨明白她的心意,对她微微一笑,转过身附在宁德耳边轻声道:“朕心里有数的。”然后放开她搀着的手,跃上马背,眼看着蒙古诸王也都在马上了,才向宁德挥了挥手,目光注视着远处道:“你就先留在这里吧。”
宁德抬起头,仰视着坐在马上的玄烨,阳光此时微微有些刺眼,她脸上绽开一抹笑颜,躬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玄烨不再看她,扬起马鞭,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玄烨和他的侍从们还有蒙古的诸人一道绝尘而去。
宁德凝望着一行人的背影,直到变成一个灰点才转身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把一身正装朝服换下来,扯去满头繁琐的头饰,换了一身石青色的短装,又在外面披了件云肩,只在头顶上绾了一个髻,也不再插那些花哨的簪子,索性就这样来回在帐子里踱着。
半晌,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宁德估摸着是皇上回来了便起身走到门口,就看见玄烨掀了帐子进来,两人差点儿撞个满怀。
宁德服侍玄烨在床上先坐了,唤了人端了热水进来,亲自绞了热毛巾,给玄烨轻轻地擦了。
她垂下眸子,卷翘的睫毛眨了几下,不经意地问道:“事情解决了吗?”
玄烨一把将宁德按倒在床上,眼色迷离,身子烫得可怕,眼中有浓浓的醉意,只听他略带磁性的声音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唔,朕将蓉棋许配给那孩子了。”
宁德吃了一惊,蓉棋是她看着长大的,因为当年一事,蓉棋与她也极为亲近,她有些迟疑,“蓉棋还小……”
玄烨把宁德的身子扳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不小了,今年也有九岁了,也不是立刻要把她嫁过去,只是定亲而已。乌尔衮,刚才朕见过了,是个好孩子,早晚会长成草原上的雄鹰的,朕已经下旨封他为巴林蒙古郡王了。”
宁德没有了声音,不知道荣妃姐姐知道了会怎么想。她有些伤感,不知是为荣妃还是蓉棋,皇上金口玉言,看来此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把头埋进了玄烨温暖的怀里。
玄烨的手开始在宁德身上游走,辗转引诱。玄烨拉过她的双手环在自己肩上,然后他厚实的双臂不停地轻抚她后背,使她渐渐融化。
她的呼吸紊乱,一双手不自觉地在他颈上收紧,使两人贴得更密合。他已完全掌控了她的身体,逼迫她的思想罢工,全由他的意识来驱使。他成功地俘虏了她!
一瞬间,天旋地转,自此堕入混沌……
第三章 酒阑歌罢玉樽空
结束了古北口的会盟,宁德不清楚皇上和那些蒙古诸王到底达成了什么协定,只是自己突然被一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打乱了阵脚——她又怀孕了!
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宁德无疑有些晕眩,自己这是什么身子,为何佟姐姐说怀个孩子是那么不易。而胤祚刚刚长大了些,她以为能舒口气了,上苍又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只是礼来得太快,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虽然慌乱,但是玄烨和宁德无疑还是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个来自大草原的贺礼,当知道博格达汗的德妃有孕时,连那些蒙古郡王都送来了一份份贺礼。
第三次怀孕,宁德比以往有了更多经验,也许亦是因为远离后宫的压抑,在郊外连绵不绝的群山怀抱中,她似乎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妊娠反应也没有前几次那么难受,心情也开阔了许多。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还没有一点儿隆起迹象的肚子,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
玄烨也曾笑着揶揄她,戏称“小母猪”。只是这一次宁德没有娇笑着去捶打玄烨,而是满心的欢喜。
太皇太后的心情也大好,一来见到了故人,二来也为宁德又怀上孩子而感到高兴,特旨回宫后可以宣宁德的额娘进宫来照顾。
这是宁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有多久没有再见到额娘了?初入宫廷的时候,她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多少次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因为思念阿玛和额娘而偷偷哭泣,直至今日,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把额娘迎进宫里来了。
对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让额娘见见祚儿,抱抱她的小外孙,还有……禛儿?宁德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有面对禛儿时她才会失常,不再是那个聪慧淡定的德妃,可以胸有成竹地把握着这一切,在禛儿面前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因失子而慌乱的妇人。
玄烨今日和大臣们去登古北口的长城,宁德便去了太皇太后的大帐看望两位长辈。过几日,皇上便要启程去盛京,太皇太后和太后准备回京了,玄烨原本安排宁德和他一道去福陵、昭陵祭祖,只是宁德的突然怀孕一时打乱了计划,玄烨担心路上颠簸对胎儿不利,便想让宁德干脆和两位太后一道回京。只是宁德难得出宫,一时不舍这塞外风情,而且从这几日来看,竟没有感觉到一点儿不适,因此不免犹豫不定,到现在还没定下来是否回京。
司马台是古北口长城的一段,长城沿着刀削斧劈似的山脊,蜿蜒曲折,惊险无比,两侧皆是陡峭的悬崖,置身其上,俯首下望,让人头晕目眩。
其中望京楼更是司马台长城的制高点,望京楼头,“雾灵积雪”、“蟠龙卧虎”、“燕山迭翠”、壮丽关山,尽收眼底。
玄烨站在望京楼上,猎猎山风吹得他衣袂飞舞,他俯视着城楼下的万丈大地又回首看了看和他今日一起站在这城楼上面色肃穆的一干臣工,无疑他们也被这大自然波澜壮阔的大手笔震撼到了。
他有感而发,朗声道:“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太祖统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能当。可见守国之道,唯在修德安民,民心得而邦本固,而边境自安,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口、喜峰口一带,朕皆巡阅,概多损坏,今欲修之,兴工劳役,岂能无害百姓?且长城延袤数千里,养兵几何方能分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一字一顿缓缓道,“诏知后世,凡大清国君,当持王道,取民心,练兵马,永不筑长城!”
这番话气吞山河,无论是满汉官员,还是随行的蒙古诸王,都被玄烨深深地感染,他们不由自主地跪下山呼万岁。
“皇上圣明!”
“博格达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满意地闭上眼睛,任凭呼啸而来的风吹打在自己的脸上,沉浸在这一片盛世伟业当中……
三月壬子,上谒福陵、昭陵,驻跸盛京。
之后,玄烨又祭福陵、昭陵,并到了盛京、宁古塔,所到之处皆免租税。
庚申,由山道到达乌拉行围。辛酉,望祭长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