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记+番外(3)

作者:昔昔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仲达......”那时曹丕吃力的抬起手,示意他过来。病情加剧时,曹丕的手拿着工匠呈上来的图纸都会微微颤抖,“我怕是来不及看到许昌塌下的宫门重新修好了。”

许昌城门的倒塌,一直让曹丕心中耿耿于怀,似乎预示着他的病再难好起来,大限将至了。

司马懿再拜接好图纸,看着曹丕散在枕上星星斑白的发,酸楚的想,他比我年纪轻,可是国事烦忧,重病磋磨,已经让他这样的见老了。

曹丕望着他,“死生之数,皆由天定,我心中清明,并无忧惧......”

桓子轲已经走到了他前边,束着的黑发如墨,插着青玉的簪子,广袖甩得轻风阵阵,走起路来有种年轻人的不老实。

司马懿快步赶上,“忘了问,那天在寺里见到你,急急忙忙的乘着马车,是要做什么?”

“有户商贾家的小女中了邪,忽然作小鼠语,请我去看看。”

“你平日里,就是在忙这些?”

“算是吧。”

司马懿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不赞许,“河内司马家主修经学,我从小就知道,经学和诗赋为上等,小说是杂家小道,你怎么专注这些?”

“我无心仕进,不靠诗赋求功名,喜欢什么做什么,追随本心而已。”

桓子轲说着,停下步伐,在憧憧灯火中回头,“我其实想明白了,这世上,不加矫饰,追随本心,不就是最难的事吗?”

司马懿看着他的身影,一时哑然。

继而笑着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07

三月三很快到了。

比起担心自己的失眠症,司马懿更担心桓子轲,见多了这年轻人不着调的样子,有些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安全而顺利的找到噩梦的源头。

有关如何实施,要不要请额外的术士,他坐在桓子轲对面,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完发现对面的人已经没有在听,而是专注于对付侍女捧上来的一篮新摘的枇杷。

“如何?”司马懿问。

桓子轲已经拈起一颗剥开,误以为他在问味道如何,澄黄的一团囫囵咬下去,舌尖舔了舔手指,“好甜。”

这一口,汁水迸溅,司马大人扶了额。

也是个嗜甜的。

还真是一模一样。

桓子轲这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然后才不急不慢来到司马懿的府邸,美其名曰,要在阳气最盛的时候积蓄精气,才能准备好晚上入梦时不被精魅所迷惑。

既然是入梦,自然需要与做梦者双手交握,同榻而眠。

到了晚间,帐幔挂上,蜡烛吹熄,司马懿躺在床上,身旁是缎带覆眼的桓子轲,黑色的带子衬得肤色愈发白,刚浣洗过的头发有皂角的香气,还有不知名的香料味道。

透过天窗,看得见朗月疏星,星汉西流夜未央。

桓子轲悄声说,“大人想不想玩个游戏?”

司马懿问,“玩什么”

桓子轲嘿嘿笑一声,坐起来,轻轻一挥手,解了铜勾,四下散落的帷帐俨然一方小天地,将二人围在中央。

他从袖子里掏出两盘棋,和一个玉制棋盒,司马懿也跟着起身,看他往榻上摆这些小玩意儿,一阵愕然,又是一阵失笑。

桓子轲要和他玩弹棋。

二人对局,黑白各六枚,先是列棋相当,然后用自己的棋子击对方的棋子。棋开过半,司马懿陡然发觉低估了这年轻人的水平,他技艺远超自己,玩了三局,司马懿只险胜了一局。

见司马懿有再来一把扳回局势的意图,桓子轲说,“不玩了,已经亥时了,下次再尽兴。”

这一晚居然不再睁着眼辗转难眠,收起棋盘,聊了几句天,困意很快袭来,司马懿昏昏沉沉时,甚至想问上一句,你在集市上买的什么香料,怎么这般助眠。

一觉醒来,他竟也睡到了日上三竿,难得的好眠,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朦胧中看到桓子轲长身玉立在榻前,俯身问,“大人醒了?”

司马懿彻底清醒,“昨晚的梦......怎么样了?”

桓子轲皱了皱眉,如实说道,“我见到了那鸡冠花妖,确切来说,并不是花妖修炼成的精魅,而是被埋在鸡冠花丛下的亡灵。”

他又看了司马懿一眼,谨慎的开口,“死时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子,还带着很重的怨气,而且这怨气......是冲着大人来的。”

司马懿愕然。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会与什么女子有过节。

“真的没有?”

“从未有过。”

听他这样讲,桓子轲神情轻松了一下,转而又凝重起来,“大人有没有想过,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

“比如,大人家中的公子,或者是春华夫人,不曾和这样的年轻女子有什么牵连吗?”

他提到张春华,司马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已经月余没有见到她了。

上次两人讲话,还是因为阿师在浮华案中被革职的事情,陛下正在气头上,他不好出面圆转,旨意下来后,张春华骂他白白做到了抚军大将军,连儿子的职位都保不住。

司马懿看她实在厌烦,干脆不再见面,平时吃饭起居也都是去柏夫人那里。

遂问一旁捧着铜盆和洗脸巾帕的婢女,“春华夫人呢?”

婢女恭顺道,“大人忘了,夫人每逢春季都见不得花粉,轻则咳嗽流涕,重则浑身起红疹,现在正在内室休养呢。”

☆、列异

08

司马懿要去找张春华,在门口被张春华的贴身婢女拦住了,“夫人又起了红疹,身体不适,说不见人。”

他着急道,“这季没有接触花,为什么又起了红疹,严不严重?”

婢女答,“不严重,已经瞧过医生敷过药了,但夫人不想见您,说除非阿师阿昭说情,您休想再见她一面。”

司马懿气得一时语塞,一甩袖子,走了。

见不到张春华,桓子轲也告辞回府了。

夜幕降临,更漏的声音沙沙沙,司马懿久久无法入眠,闭上眼就是各种各样的场景交叠。

他忽然想起,张春华上一次严重的花粉过敏,还是二十年前,他们住在河内的时候,司马懿还没出仕,一天傍晚,忽然见到她神色疲累的回到家中,当晚就从手背到脖颈一路蔓延起大片大片的红色瘢痕。

那时他问发生了什么,张春华冷哼一声,嘴唇紧紧闭着,什么也没有回答。

睡意袭来时,那哀泣的女音又幽幽萦绕在耳边,司马懿努力听清,这次换了称呼,喊的是“春华,春华……”

女妖的长发被烧焦了,露出背部的肌肤,月色下望过去,红色疹子连成一片,看上去竟像层层叠叠紫红的鸡冠花。

司马懿惊骇不已,却全身僵硬,被困在这骇人梦境中,一动不能动,口中亦是不能言。

浓重血色从眼前泼过,伴随着凄厉的哭叫,“夫人,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求求夫人放过我——”

砰砰砰的敲门声,如擂鼓一般,惊破重重梦境,司马懿从梦魇中醒转,大口大口喘着气,对上桓子轲焦急的脸,“大人,大人,我知道了。”

是司马懿的授意,他一直没有走,藏在暗处,看到子夜时分,张春华从厢房出来,闫上门,神色呆滞,缓步走到后园里,停在那片烧焦的花圃前,口中念念有词。

念的是道士教她的往生咒。

而她对面有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长发披散着,上边满是结了块的血污,最为可怖的是她的躯体,脖颈上数处刀痕,心口是一块黑黢黢的血洞。女子站在一片鸡冠花丛中,神色狰狞,却像是被困住一般,无法靠近张春华半步。

桓子轲这么一描述,结合今晚的梦境,司马懿什么都明白了。

还在河内时,为了不被曹操征辟,他曾假装中风瘫痪在床,一装就是三五年。

然而还是露了破绽,有次晒书时逢上大雨,他一时心急,忘了自己还是个“瘫痪病人”,冲出去要把书收回来,恰巧一个婢女路过。

见到司马懿不但能站起来,还活动敏捷,婢女惊叫一声,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杯盘也不觉间失手,叮铃咣当砸在地上。

司马懿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她,婢女就消失了。

他还以为是畏罪逃走,到如今才知道,是张春华趁夜用刀劈死了婢女,血洒在鸡冠花丛中,尸体也被埋在花下,因此那一丛花长得格外红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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