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几个丫头已帮她穿好了一整套衣裳,又将她按在了铜镜前。一个胖丫头拿起小银梳,手里绕着笑语的发丝,憨厚道:“奴婢最擅长梳头了,今儿个便给姐姐好好梳个发髻!姐姐喜欢望仙髻,还是凌霄髻?”
一通折腾,一个崭新的美人儿热腾腾出笼了
唐笑语对铜镜一照,也不由小小吃惊。
“不成,这衣服不合规制。我一个奴婢,哪里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她捏着衣袖,拇指摩挲过滑如流水的衣料子,小声道,“这样的衣裳,得是那些小姐太太们才穿的起的。”
小丫头们起哄了起来:“哎呀!姐姐,您就穿着吧!是王爷赏赐的,哪儿能不穿呢?”
“可,可这……”她又七手八脚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髻中簪佩的华盛、珠花,一摸便是冰冰凉的,拔下来一瞧,上头的红宝闪着光彩,大到让她手哆嗦。她倒吸一口冷气,比着那支发簪,说,“不成——不成,我不能戴这个!”
“姐姐,您就算了吧——”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地,将她朝外头推去,“王爷快从宫中回来了,您不穿这套,打算穿哪套?”
唐笑语苦着脸,将发簪插回髻中,扶了一下,踏出屋门。一个侍女连忙抖开了件大氅,披上她纤细的身子。大氅那厚实温暖的感觉,叫唐笑语都有些不熟悉了。
一辆马车候在王府门口,车夫瞧见她来了,便连忙搭了个脚凳,道:“笑语姑娘,上边儿请。”
唐笑语干咽了口唾沫,摸索着提起大氅,钻上了马车。未多久,就听到车夫挥动鞭子,马车轱辘而动。
雪早就停了,从车窗外望去是一片素银,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着灯笼光火,倒也算热闹。唐笑语搭着车帘,一边从车窗里向往张望,一边问道:“车夫,咱们是要去哪儿?”
那车夫抽着鞭子,笑道:“等到了,笑语姑娘就知道了!”
也不知在车上颠簸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唐笑语撩起车帘,便见得面前是一座高台,瞧着像是瞭望风景的,只是今日装点了些花烛彩灯,显得颇为繁丽。
“这里是……”
霍景站在楼梯上,遥遥瞧见她来了,便微微一怔。
雪白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领口处细细的一圈雪白绒毛,衬的她愈发容色秀丽,清婉可爱。风吹开氅衣,小露出一截卷银丝的袖口,也露出如藕笋似的细腕。其下裙摆漾开十八幅褶子,如锦鲤曳出的波纹一般。
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一身华衣美服,令她真是美若月上仙人。别说什么薛静容了——薛静容根本比不得她。
“王…王爷,”唐笑语目光闪烁,有些心虚,“我是不是…是不是,配不上这身衣服……?”
霍景微怔。
他正想答话,眼角忽瞥得天边倏忽飞起一道光彩,异彩骤亮。
唐笑语也被那道光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定睛望去——那原是一道烟火,哗然飞上天际,如流火般散落开,依稀铁雨散落,耀目异常。
高台下,有不少百姓挤挤攘攘,抬头看着夜幕。见那烟火绽开,便纷纷叫起好来。唐笑语是小地方来的人,还从未见过这般绚丽的夜空景色,当时便有些痴愣住了。
“这是……”她仰着头,喃喃念道。
“是今冬的烟火礼祭。”霍景也望着那烟火,慢慢解释道,“烟火有驱赶厄运与邪祟之力,每年冬日的烟火礼祭,是京城百姓最爱看的。”
唐笑语微张着口,怔怔看着夜幕。一大束花火绽开,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
旋即,她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那人道:“嗯,好看的很。”
也不知是在说烟火,还是在说衣服,亦或是——在说人?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到底是什么好看的很?
王爷:【冷静】我说烟花。
笑笑:?
【家暴时间】
第49章 烟火
烟火接连不绝地在夜幕之中绽开,犹如星火洒落。霍景低头,朝痴立在楼梯上的唐笑语伸手,道:“快上来吧,一直站在这里怪冷的。”
唐笑语还在仰头看着烟火。霍景见她听不见响动,眉头轻折,干脆伸手轻扣住她的掌心,牵着她向上走去。
一层层楼梯旋转而上,很快便到了高台的顶端。这里视野开阔,足以遥遥俯瞰全城;眼前除了招摇的旗帜,再无其他遮挡物。
唐笑语呵了口白气,跺着脚四望一下,问:“王爷,这是哪儿?”
霍景自如地站在高台的围栏边,向下望去,道:“这本是驻守士兵的地方,后来京畿扩营,这里便不再做军用了,如今也只有在看烟火和打更的时候派的上用场。不过,看风景却是绝佳。”
虽两脚旁都生着火堆,但高处的夜风吹来,还是冷得唐笑语笼紧了大氅的系口。她踮起脚尖,试探着向远处望去——果真,此处的风景极佳。
向上,是夜空无穷无尽,其间有无数星火散落;向下,则是万户千灯,热闹繁华。整座京城,都被尽收眼底,皇城前笔直的朱雀道、游走的小街细巷、横跨内湖的桥梁……竟都可以看见隐隐绰绰的轮廓。
唐笑语轻呼一口寒气,小声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王爷为什么一直叫我读书了。”
霍景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识了字,读了书,就会知晓如何细说眼前的景色风光。”唐笑语朝掌心里再呼一口气,喃喃说,“若不然,话至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边又是一朵烟火绽开,纷纷呈呈,如火如莲。霍景望向夜幕,淡淡道:“银花火树开佳节,灯光却照五侯家。岂谓铺金能作埒,亦知剪彩易为花。——大致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唐笑语嫣然一笑,非常诚实地说道:“王爷,您说的这些,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意思。”
霍景:……
算了,不为难她了。
旋即,唐笑语也望向夜幕。她探出细细手指,在天空中虚写了几笔,道:“但‘银花火树开佳节’,我是知道如何写的。沈大人教过我相类的字,说的是‘火树排虚上,银花入暗开’。日后,我定会知晓王爷所说的诗是何意。”
霍景慢慢点头,道:“不必急。”
正说话间,忽听得旁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华贵的女声:“王爷,烟火礼祭,您也来这儿看?”
唐笑语一抬头,望见来人后,目光下意识一缩。
站在高台另一侧的女子,着一袭秋香色厚披风,缀了圈兔毛的兜帽小遮住精致面容,只余额前一片花钿,色如丹朱。即使冬装厚实,也难掩她姣好窈窕的身量;更难得的,则是移步间的仪态,静而雅致,贵气天成。
“薛大小姐?”霍景负手,语气淡漠,“你也在此处?”
“可不是?”薛静容摘下兜帽,婉约一笑,柔柔目光朝着唐笑语望来,“王爷从来对烟火这些俗事了无兴趣,今日却带着佳人登台看景,倒是极有兴致呢。”
霍景挑眉,冷然道:“若是霍大小姐想要赏景,那本王便不叨扰了,此地就让给薛家。”
“王爷且留步。”薛静容喊住他,雍容道,“听闻这些日子,宁王太妃的身子都不大安,因心疾而缠绵病榻。咱们京城人最重孝道,王爷是不是也该留在太妃的枕边照看一番,而非携着美婢登台游玩吧?”
霍景的身姿一顿。
高台的风,吹得他袖袍鼓起。许久后,他才徐徐侧过身来,对薛静容道:“薛大小姐,你说的对。”
薛静容微微一怔,复绽开笑容,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静容之言,能入王爷之耳,是静容之幸。”
“你说的对,”霍景沉静地说,眸光无波,如一片深渊,“有些东西,只要一直留在本王的身旁,本王就必须仔细照看,束手束脚。”
听到这句话,薛静容彻底怔住,下意识去反复咀嚼他的话。
霍景说罢,他衣袍一旋,人便大步离去了。唐笑语不敢偷看,提着裙摆紧紧跟了上去。不一会儿,高台上便只剩下孤独站着的薛静容了。
“大小姐……”丫鬟梅儿小声地喊她,“这里风大,还是下去吧。既然王爷不在了,咱们也不必留在这里。”
大小姐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王爷的行程,紧赶慢赶,才恰到好处地在此地遇到王爷。可王爷却这么不留情面,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