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来!”
他猛然站起来颤抖地喊:“让他自己来我面前说!这些年我给了他多少好玩意儿,我是怎么让他长成这个地步的!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拿了我陆家的东西还卖乖!他是我陆京佑的儿子,这辈子就该做好——”
“他不是你的!”
老爷子嗓门浑厚,一路传到楼下去,匆匆而来的陆以景连着徐律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正好撞见阿汀翩然回头,正面杠上怒发冲冠的父亲,以及手头有重量的烟灰缸。
她不畏惧,不退缩。正如老人失去素来的冷静沉稳,她的好脾气不翼而飞,忍无可忍般大声说:“你以前不知道他,后来知道他,但你根本没有问他要什么!自以为好的东西全部塞给他,这样他就是你的儿子了吗?”
“还是因为血缘关系,所以他是你的儿子?”
“那他十七岁之前你在哪里?他在角落里到处翻东西吃的时候你在哪里?他饿肚子,他冬天冷了夏天热了,他被人欺负被人笑话,被人当成奇怪的小孩丢石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根本没有管过他,你们都没有。”
“是我烧东西喂他的,是我上山采药熬成汤,还要用水煮蛋地瓜条哄他喝药。我放了他,他又回来,是我教他读书写字,他住在我家。他最需要的时候你不在,他想要的东西你没给过。所以——”
“陆珣不是你的,他是我的。”
她用漂亮的眼睛瞪他,水光澄澄敌意满满。
陆京佑手抖得厉害,双腿发软地跌坐下来。他鲜少如此失态,惊得副手儿子赶忙进来搀扶。
他透过人的缝隙回瞪她,目光森然。
她不理他,话已说完再次离开。
“我抓不住,你就困得住么?!”
他抓住最后的机会尖锐攻击:“账本就当我欠他,我女儿算什么?!他差点防火烧死活生生的人,他成天算计,还为你家那点破事使过多少脏手段!没有我陆家兜着,他算什么,你又能干什么!”
你欠他,这话说累了都没劲儿再说了。
陆菲然的事,阿汀通过徐律师的口知道个七七八八。她并不回头,语气平静地回答:“您女儿的事情应该问您自己。既然您选择养蛊的方式来培养接班人,让他们成为敌人相互争斗。又凭什么要他们相亲相爱?”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
她深呼吸,笑了笑。
“陆珣也许不是好人,但他不会伤害好人。”
这回是真的走了。
那几句尖针般的话语在书房内来回飘荡,又如炮弹轰然地颗颗爆炸,皮肉骨血四溅,所有深藏的秘密的糟糕尽数现在阳光下。
陆京佑半个气没喘上来,面色颓然。
他不会再去找陆珣了。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没脸再提起这个,近乎完美无瑕的值得骄傲的儿子。
是他刻意唱白脸花费无数心思,以天底下最残忍最有效的方式养出来的成品。
蛊王。
作者有话要说:下线都给我下线,全文反派全给我下线!
我超困的我已经睡着了zzz
第93章 不走不行么
为免加深矛盾惹是非,徐律师建议保密下午医院里发生的小插曲,阿汀阿彪非常同意,连连点头。
本来是三个人在医院陪护的,不过下午四点办公室来了电话,徐律师赶回去处理生意上的重要事务;五点半,阿汀不得不回家吃饭。黄花大闺女来医院给男人守夜实在不合情理,即使有层关系,在这个年代仍数开放之举,容易招惹来许多闲话。
昨晚算情况特殊,家里头老妈子满口抱怨地放她去。今晚说什么都不肯放人了,所以陆珣于晚八点堪堪醒来时,身边只有大个的光头的、抱着加大碗面条滋溜滋溜的阿彪。
他掀开眼皮,他调转目光——
两人小眼瞪小眼良久无言,陆老板脸上浮现□□裸的嫌弃:为什么是你啊。
阿彪内心咆哮:我也不想啊!!
一不小心激动过头,被口中咬断的面条呛住了。
健壮大汉脚步打滑地冲进卫生间疯狂咳嗽,五分钟后滋味酸爽地走出来,只见陆老板他低头瞅着手背上的枕头。云淡风轻地捏住针尾巴,再云淡风轻地□□。
针头滋滋冒药水,他回头问:“我衣服呢?”
阿彪:?
明明没人提起陆家,更没人说过半路冒出来的护士有问题。但陆珣嫌弃药水所带来的‘睡如死猪’副作用,果断披上衣服就走。
连医院开的药都不屑拿,十个阿彪拦不住他,只得手忙脚乱去抓药付钱、办理退院。大晚上做着下属操着爹妈的心,硬着头皮讲解这个药那个注意事项,既要开车又要满街搜索清淡饮食给敬爱的老板填肚子。
打工仔真的太难了。
陆珣最后选择回家睡大觉,因此阿汀的探病地点变成他家,仿佛更改为家政□□。
“那老板娘,我就送到这儿了啊。”
说起来徐家兄妹仿佛有着同脉相承的‘艺术夸大’技能,特别徐律师文化程度高。转述小姑娘在陆家的精彩表现时,几乎将她夸大成英勇无畏舌战群儒的超级女英雄形象。以至于没文化的阿彪被唬得一愣一愣,暗叹真人不露相,偷偷摸摸又把称谓从宋小姐改成老板娘。
不过阿汀没留意那么多。
他远远停在电梯口不再走,她说声谢谢,独自往里头走去。
陆珣家的门微微开着,里头静悄悄没有丝毫动静。
推门进去才发现他裹着被子窝在沙发里,脑袋斜靠沙发背。面色依旧寡淡,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眼皮间或眨一下。整个人散发出‘无所事事我超无聊’的气场,像角落里发霉的蘑菇。
或者比喻成没上发条的人形木偶更合适?
“在想什么呀?”
直到阿汀走进来,他从无精打采的状态中稍稍回过神,懒洋洋回答:“想你。”
停顿两秒,再不紧不慢地说下去,“什么时候来。”
阿汀心跳必不可免地漏掉两拍,随之而来是好笑。
这人的不满全在字里行间了,怪不得阿彪大清早就来家门口蹲守。
她说要上菜市场买鸡煲汤,他过不到两个小时又来催促,问她好了没好了没。
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说是陆珣不知怎的从昨晚开始心情差到谷底。早饭不碰中饭不动,俗称突然自闭,搞得他特别慌张,怀疑他生气到绝食。
两人思来想去,除了‘陆珣得知陆家事,怪他们自作主张’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自闭理由。方才上楼前,阿彪还小心翼翼地提醒:要是老板发大火,或者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别扛着,记得喊两声我就冲进去帮忙。
当时那口气,仿佛她羊入狼口有去无回,眼里满是悲壮、看待女英雄的眼神。
结果现在破案了。
原来陆先生不为别的,纯粹因为睁眼没瞧见她而犯不高兴。
这会儿足足积累一晚上外加一早上的独自闷气,陆珣差不多浑身满脸摆着‘我不高兴’四个字。
估计不太好哄。
阿汀放下保温盒,熟门熟路打开鞋柜找拖鞋,边温声解释:“早上家里大扫除,我得在家帮忙。现在有空马上就来了,阿彪说你不吃饭,没胃口吗?”
没胃口没心情,反正孤独住院的人一无所有。
陆珣很闹脾气地拒绝回答,视线下移,锁定她手里的保温盒,“那什么东西?”
阿汀低头看:“红枣枸杞乌鸡汤,你喜欢这个吗?”
“你弄的?”
她嗯,“还蒸了两条小黄鱼,所以才弄到这个点的。”
有鱼有肉有媳妇,还是她亲自下厨,说明他还没被忘到脑子后。
行吧。
闷气包陆珣有了点劲儿,往里头挪了挪,腾出个位置。
表情看着还是不大开心的,毕竟随随便便被哄好很没面子。
“今天感觉还好吗?”
阿汀顺势坐下来,问他睡得好不好、头疼不疼胃口怎么样。仔仔细细提问的时候真有点中医在读的架势,郑重其事的模样,落在陆珣眼里特别有意思。
而且她难得主动,软绵绵的两只小手凑过来摸摸脸摸摸手,还有额头碰额头试体温。
一套正儿八经、但亲亲热热的动作下来,陆珣好了。所谓的脾气骨气齐飞,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变成被顺毛的老虎或猫,心情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