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凌南依坐到她面前,她才回神握住凌南依的手,欣喜出声,“好早,你果真来了”。
凌南依却高兴不起来。
她按下情绪,先去见了姨母,还告诉她自己见了凌夫人的事。
她没有说出凌夫人挨饿的事,只说她一切都好,并且打算过些日子来看她。
然后在闻郑氏宽慰的神色中,她才和闻飞雪躲到闻飞雪另一头的闺房中。
没等闻飞雪开口,凌南依动作文雅的喝了口桌上凉茶,率先出声,“是你的亲事有什么变故?还是姨丈之事有了进展?”
除了闻郑氏的身体,闻飞雪没有什么可烦忧的。
清丽的脸一暗,闻飞雪轻叹一声,回道,“我和苏公子的亲事没有变故,大伯母一直尽力尽力为我操持着,今日还要为我在霓裳阁挑选凤冠霞帔”。
听上去很顺利,可是闻飞雪的脸上依旧没有喜色。
凌南依也越发忧愁,她总觉得沈氏越是平静热情,说明她们正在酝酿的是一件大事。
未免以后出事措手不及,她正要问问其中的细节合计一番,可闻飞雪已经抛开此事,起了另一个话头。
“此事先不说,我寻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说说我父亲的事”。
凌南依便咽下所有问题,静静听着。
闻飞雪望了一眼闻郑氏的屋子,确定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后,才起身从一旁的黄色柜子中拿出一个木匣子。
“这些年我一直暗查此事,对当晚的情形也摸的差不多,据当晚跟随我父亲的一个护卫说,他们到达事发之地时,突然出现一个宦官请我父亲移步说话,我父亲见到来人,很恭敬的就过去了,只是想不到他一去一个时辰不回,护卫们不放心就分头去寻找,等找到我父亲时,他已经躺在雨中昏迷不醒”。
听到这,凌南依插了一句,“既然牵扯到宦官,那么,暗害姨丈的背后主谋很可能是宫里的人”。
“不错,我也这么认为”,闻飞雪点点头,神色突然变的极其阴沉,“必然是权势滔天到宫中的贵人,否则不会吓的那人以此明志”。
“明什么志?”听出一些不对味,凌南依忙问。
闻飞雪看向桌上的匣子,清透的眸光突然开始发颤,挣扎了许久,才缓缓打开它。
“绝不说出谁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她紧着呼吸,声音里透着绝望。
凌南依看过去,瞬间大惊失色。
只见一跟血淋淋的断指用白布包裹,横在匣子内!
“这……”,凌南依的神色也有些发白,“这是谁的?”
闻飞雪狠狠咬住唇瓣,眼眶已经红了,“跟随我父亲去城外的其中一个护卫”。
“他知道谁是谋害姨丈的凶手?”
闻飞雪闭了闭眼,再次述说,“那晚有六名护卫随身保护我父亲,可是他们将我父亲送回来的第二日,有一人急匆匆请辞离开了闻府,当时正值我父亲新丧,都以为他是想另谋高就,府里批准后,也无人关注此事。我也是去年才觉得不对劲,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找他,结果那人看见我便惊慌逃离”。
凌南依道,“如此更加说明他有问题”。
“对,”闻飞雪阖上匣子,“我接着又找了他几次,他还是借故躲着我,后来,我想一个法子,我知他爱喝酒,便买通他常去的一家酒馆,当他过去时让酒肆借口送他好酒,他果然经不住诱惑多了喝了几杯,然后趁着他醉醺醺时,我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话。原来他是第一个发现我父亲的人,当他欲扶起我父亲时,他从我父亲手中发现了一块腰牌,便是那块腰牌让他惊恐的离开了闻府”。
听到这,凌南依便明白的差不多。
那块腰牌必定是姨丈倒下前在那名宦官身上扯下。
它也一定是背后主谋身份的象征。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会嫁他
“那个护卫叫陈忠,是个孤儿,被卖入闻府很上进,所以,我父亲很器重他,每回外出必带着他一起”。
说到这,闻飞雪生出一丝埋怨。
“时常跟着我父亲外出,见的也多,正巧他见过那种腰牌一次,他知道腰牌的主人得罪不起,不仅不为我父亲伸说,还偷偷收起腰牌,带着所有的秘密离开了闻府。”
其实以凌南依看,这个护卫倒是个聪明人。
以现在的境况来看,暗害闻大人之事,闻飞雪的大伯闻光启是参与的。
那晚陈忠若将腰牌交出去,无非是交给闻光启,这等于交回狼口,对闻大人的死启不到任何作用。
“我想陈忠应该是发觉了你大伯的不对劲,而姨丈又栽在那人手中,剩下你们孤儿寡母无法与那人抗衡,若是他将事情说破,估计那人也不会放过他,所幸离开了闻府”。凌南依道。
闻飞雪点头,“对,陈忠也是这么说,他见我父亲突然出事,怕身边还有对方的人,以防腰牌被抢回,他特意收起来打算回到闻府时交给我大伯,可他还没来得及交出去,我大伯带来的大夫就说我父亲是淋了雨引发高烧晕厥,他那时虽然不知道我父亲是被强喂下毒药,却是知道必不会这么简单,又见我年小母亲体弱,怕我们知道此事后无能为力反而一同搭进去,才偷偷离开了”。
一个护卫有这份心思也不容易。
“他既然将腰牌留到现在,说明他还有几分良知,没有打算让姨丈一直死不瞑目下去”,看了暗沉的黑漆匣子一眼,凌南依挑起柳眉再道,“既然他有这个心思,为何还会送来断指明志?”
这很矛盾。
凌南依不能想明白。
闻飞雪重重一叹,解释,“他原本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自然还念着父亲的旧情,可是经过这几年的太平,他早已成家立室,现如今他有妻有儿,他不觉得我是那人的对手,他怕交出腰牌被那人知晓,会祸及他的妻儿”。
这是人之常情,再合理不过。
凌南依只得感慨一叹,“固然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家中的顶梁柱,又如何能不在乎妻儿的性命。”
手掌轻轻搭在匣子上,闻飞雪也认同这个道理,“我明白他的担忧,可我一心为父报仇,忍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愿就此放过他手中的线索,昨日我又去寻了他一趟,我还没回到闻府,他便让人送来了这根断指,他还让人传话,如果我继续寻他,他就自尽。”
自尽了,谁也不知道腰牌在哪里,闻飞雪也没了继续寻他的理由,他的妻儿也就平安了。
这人是个血性的男人。
想要让他交出腰牌十分不易。
凌南依打开匣子,看着其中的断指,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
她无奈一叹,“既然能自断一指,定是不怕自尽的。”
面对这样决绝的人,闻飞雪想要在这个身上寻找线索,恐怕是难了。
“现如今我明明知道线索就在那里,可是我无法靠近,甚至不敢做什么,我终究不能为了自己父亲的仇,再害了他一条性命”,闻飞雪轻轻咬牙,掩住自己的不甘心。
哪怕她亲眼见过生父的惨状,她到底只是一个闺中小姐。
她没有经历过凌南依那样长时间的血腥,手中甚至从没有沾染过鲜血,一根断指已让她胆战心惊。
人命在她眼中俨然是天大的事!
“也许我只有放弃他手中的腰牌,另起追查的线头了。”
说到这,闻飞雪很绝望。
她查了这么多年,她太清楚当年那些人做的多么干净利落,能找到这一点线索已是十分不易。
想要再另寻线索,只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可是她实在无法为了报仇去逼迫一个人自杀。
她的心终究还是个正常人的心。
看着闻飞雪痛苦惨白的脸,凌南依突然想起从前种种。
赏花宴上,魏芊芊指认她推翻了并蒂白玉兰,面对众口铄金的职责时,闻飞雪对她的信任。
迷茫无助中,闻飞雪一次又一次的为她接近凌府。
翌贵妃生辰宴,凌南依被诬陷为毒害翌贵妃的凶手,几乎抄家灭族的大罪,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闻飞雪不顾一切冲出来搂住她,试图替她挡下狠辣的鞭子。
盯着血肉模糊的断指看了一会儿,凌南依心中生出一个凶狠的想法。
她啪一声合上盖子,目光幽暗的看着闻飞雪软弱的脸庞,问,“飞雪姐姐,你若是放弃腰牌,便是放弃将姨丈的死大白于天下,你当真要如此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