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稿子不对,我们发了两套文件,你们应该用后面那套编辑,怎么用了错的那套!”
夏戈青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那天是自己把这份文件传给宋之砚的,当时确实有两套文件,难道自己搞错了?明天就是截稿时间了,怎么可能来得及重做?她要怎么和主编交代?
摄影师在业界名头很响,训起人来也出类拔萃。夏戈青站在他面前,连续听了快半个小时的教训,竟然没有一句话重样的。此刻她只在反复问着一个问题:宋之砚跑到哪去了?挨骂不能独善其身呀!
终于,夏戈青不能再等,她需要宋之砚出主意,看这事怎么收场。她跑到楼梯间,准备躲一躲,顺便看看那人跑哪去了。
推开楼梯间的门,那人不就坐在台阶上吗?只见他抬头靠在墙上,脸色和身后的墙一个颜色,微微张着嘴喘息剧烈,棕黄色的头发全都汗湿了,贴在额头和脖子上。
“哎哟,祖宗,您这是上哪跑去了?快跟我来,出事了。”
说完她拉起宋之砚的手就要走。宋之砚被她拉的快速起身,险些载下楼梯,赶紧抓住楼梯栏杆保持平衡。
“你别拉我,我自己会走!”他晕的厉害,口气也难免不好。
夏戈青刚刚被训完,又紧张又沮丧。
“我刚刚说要和你一起上来吧!咱们的稿子出错了,闹不好要开天窗了,你还在这磨蹭。”
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往棚里走。宋之砚这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这么急,咬了咬牙,扶着墙壁尽量跟上。
摄影师见夏戈青返回来,又开始趾高气扬的说:“小姑娘,到底还想不想干了?捅了这么大篓子。明天要截稿了。要是坚持用这份错的文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肯定要告诉你们主编,是你工作失误导致稿件不完美的!我可不承担这个责任。怎么处置你,就看你们主编的了!”
夏戈青急的快要哭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把稿子改回来。话不要说的这么绝!”是宋之砚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你有本事一宿时间重新编辑20多张稿子吗?你以为你是神仙?”摄影师不屑的看着宋之砚。
“稿子是我修的,既然我们错了,就得改回来。一宿时间够用了!”他虽然还是脸色惨白,但是目光异常坚定。
夏戈青本已经打算回去写辞职报告了,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期待的看着那人。
“走,赶紧回去改稿子。把正确的文件让他们再确认一遍,别又搞错了。”说完,那人就转身出门。
两人飞车回到杂志社,已经快要临近下班时间。宋之砚什么也没说,就回到座位进入状态。
夏戈青把确认后的文件拷贝给他,他就开始飞快的修图。
转眼夕阳西下,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边,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也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间杂着生生闷咳。
夏戈青帮不上忙、只好在旁边端茶倒水。但那人一工作起来完全是不吃不喝的状态。青青几次询问他要不要吃晚餐。
“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去吃饭吧!我真的吃不下,不用管我了。”宋之砚本就感冒,今天去了摄影棚折腾了一遭,此刻浑身发冷,恶心得厉害。他知道不管吃什么,都会吐出来,到时候更难受。”
夏戈青无法,只得离开公司出去觅食。她自己其实也没心思吃东西,只是凑合填饱肚子。
公司对面有家金鼎轩,夏戈青进去点了份白粥,自己则胡乱吃了份盖饭。
拎着粥回到公司的时候,宋之砚正趴在办公桌上。听到声音,他起身揉揉眉心,努力让两个眼睛聚焦在显示器上。他头疼得厉害,刚刚吃了随身带的止疼片,期待着药效尽快上来,好让他能专心做图。
“喝点粥吧!”夏戈青走到他身边坐下。宋之砚一手撑着头,手指使劲掐住太阳穴,无力的摇头。他不舒服的时候,身上那清冷的气息似乎没有了,多了一份柔和。夏戈青第一次感受到了为一个男人心疼的感觉。
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没有父母约束,她也换过几个男朋友。但当时更多的是为了排解孤独。这种心疼的感觉,她从来没体会过。
“不舒服是不是?休息一下吧!”夏戈青惊讶的发现,自己在用一种异常温柔的口气对他说话。
宋之砚确实难受得厉害,他感觉自己要是再对着电脑,恐怕很快会吐出来。他只得又趴回桌上,等着药效起作用。
“对不起,宋之砚,连累你生病了还帮我加班。”姑娘在他旁边轻轻嘟囔。那人抬起手,轻轻摇了摇,示意没事。
随着止痛药发挥作用,宋之砚又开始盯着电脑修图。夜慢慢深了,楼下汽车的喧闹声也渐渐停息。宋之砚看看对面的女孩。她靠在转椅靠背上睡着了。嘴微微张着。长发垂在脑后,长长的睫毛偶尔忽闪。宋之砚忍不住翘了嘴角。手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尽量放轻。
临近凌晨的时候,只剩下一张图没修了。此时的宋之砚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精疲力竭,几乎要坐不住,只得用一只手使劲撑着座椅,一只手操作鼠标。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他耳朵里被放大,成了一阵阵轰鸣。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起来。他努力维持清明,做好这最后一张图,保存好文件,发送给夏戈青,然后试图叫醒对面的女孩:“青青,青青!”
他以为自己已经声音很大了,殊不知声音微不可闻。他又试了两次。还是没能叫醒她。
宋之砚只得撑着试图起身,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咬咬牙拼尽全力又试了一次,却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去。
熟睡的夏戈青被一声巨响惊醒,抬头一看,对面空无一人。她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彻底清醒,然后跑到对面的座位,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那人侧身躺在地毯上,面无血色,双眼紧闭,紧紧咬着牙关。
夏戈青蹲下身扶起他,只觉得他浑身冰凉,瘫软无力。
“宋之砚,宋之砚!你怎么了?别吓唬我呀!”她一边叫一边使劲摇晃那人。
“嗯………”随着长长的一声无意识□□,那人悠悠转醒。
“宋之砚,你能听见说话吗?”
夏戈青搂着他,脸几乎贴在他面颊上。他的皮肤苍白而细腻,微微透着寒光。因为太久没喝水,嘴唇有些干裂。高高的鼻梁上有细小的汗珠渗出。夏戈青能闻到他身上有药味和薄荷味。
“别…晃”宋之砚费力的突出两个字,继续闭眼垂下头。
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夏戈青索性跪在地上,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
“你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她尽量放轻声音,好像怀里抱的是一件易碎的工艺品。
“一会儿就没事了。”宋之砚身上的难受无法和别人说清楚,索性不提。
“去会客室的沙发上躺会儿好不好?能动吗?”
见那人点头,她使尽全身力气想把他架起来。宋之砚也试图自己用力起身,无奈闷哼一声,又跌回去。反反复复试了很多次,夏戈青才把那人挪到沙发上。她赶紧转身打了一杯糖水,见他冷的打哆嗦,又把两人的大衣都拿来给他盖上。
“说了让你吃东西,你非不吃,饿晕了吧?”夏戈青小心的喂他喝了几口糖水。宋之砚虽然清楚这不是自己晕倒的原因,却也顺从的喝着水。
“青青。”宋之砚躺了一会儿,突然很轻的叫她。这是夏戈青第一次听到他叫她青青。
“送我回家好吗?”虚弱的他,口气让人异常心疼。
“好。”夏戈青连连点头,不知为什么红了眼圈。
“先把文件给排版发过去。今天就截稿了!”
“嗯,知道了。你先闭眼休息一下。我很快回来。”她说着赶忙跑去发文件。这一张张图是那人拼尽最后的力气做完的。虽然难受到极点,但每张图还是修的完美无缺。夏戈青一边操作,一边忍不住流下泪来。
休息了一会儿,宋之砚已经可以自己撑着起身。他裹着两件大衣,还是止不住的发抖。他勉力支撑着坐在沙发上等她,苍白而柔和的容颜,让人心都化了。
夜晚的B城,脱去了白日里喧嚣的外衣,变得宁静而华丽。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投射进车窗,夏戈青从后视镜里不住的观察后座上蜷缩的那人。他个子太高,腿使劲蜷着,偶尔咳嗽两声。其他时间都抿着嘴唇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