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探出个脑袋,手里举着盒还未开动的豆腐脑推到他面前,谄媚道:“大哥,吃早饭不?”
顾宴清扫了一眼重新阖上眼皮,“吃过了。”
“宴清哥,喝豆浆。豆浆养胃。”
这回是莫西干头。
顾宴清听见声音复又睁开眼,视线在扫过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的这一大圈人时,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晨光清澈,空气中却流动着并不好闻的烟草气味,夹杂些许汗水酸臭。
他沉着黑眸,里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躁郁。
学渣们看课本不行,看人的脸色还是有一套,大约是看懂了顾宴清不太明朗的表情,莫西干头带着身后一众人等稍向后退开一步。
正欲离开之际,就听顾宴清突然开了口:“你头发——”
“哥,你说我这发型?”莫西干头瞬间来了劲,“哥你可真有眼光,我带你去搞个一样的,还打折呢!”
新上任大哥谁都不搭理,偏偏主动和他说了话。
莫西干头举起双手推着两侧发际线往中间捋了一把,洋洋得意。
“有空去剪了吧。”
“?”
顾宴清想了想,继续道:“别给纪律委员添麻烦。”
“???”
边上众人憋着笑差点儿破功,等一转身才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大哥让你剔,你剔是不剔?”
“剔……吧。”
莫西干头艰难地做了决定,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给忘了,在被推上大哥之位之前,这位霸霸可是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
众人也只顾着嘲笑莫西干头,没想到下一秒,他们也挨个被大哥cue了一遍。
“还有你们,穿好校服,八点之前滚进学校。”
“……”
他是恶魔吧?
学霸的世界里,谁成绩好谁说的话就是真理。在相对的那个群体,也有一套生存法则,谁的拳头硬谁就至高无上。
顾宴清很轻易站在了群体金字塔的顶端,说的话自然需要无条件尊崇。
众人罚站似的默然无声,有校服的拉齐拉链,没校服的赶着回家拿了一套,在八点之前陆陆续续进了校园。
今天的校园风平浪静,梁溪握着手里空白的记录本暗自感叹,不愧是二中,整体素质太高了。
她站了一早上,上天垂怜,包不凡果然没出现。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见着顾宴清来学校。
八点是门禁的最后期限,再十分钟,她也能功成身退返回教室。
随着倒计时最后一分钟的到来,不远处的拐角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宴清终于来了。
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略有些垮,里边同色系的T恤露出不羁的一角,整个人散发着还未睡醒的迷蒙颓丧之气。
梁溪扭头看了一眼门卫室挂着的钟表,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曾经也常吃迟到早退的饭,在看到他踩着点来的瞬间,还是忍不住陡然焦躁。
顾宴清却是真的半点不急,甚至在路过她身边时还刻意缓下了脚步。
“快点啊,学长。”她忍不住开口催促,“你要迟到了!”
余光瞥过她手里空空荡荡未记一人的小本子,心底异样的情愫顿起。
顾宴清停下脚步,默数几秒后,指着她手里的记录本认真地提醒道:“我迟到了。而且该写上,未正确穿戴校服。”
作者有话要说:顾宴清:老子只想当小本本上的第一人
第八章
花了好几秒,梁溪才弄明白顾宴清话里的意思。
大家都是朋友,这点儿后门还是能给开一下的。
她把记录本背在身后,还贴心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进出校园留出更大的空隙:“学长,一分钟不算迟到。校服也没问题。你对自己可太严格了。”
“哦,是吗?”顾宴清视线落在刻意背在身后而绷紧的那截皓腕上,声音不咸不淡,“你对其他人也这么宽容吗?”
“……”
天气预报说今天18℃到26℃,刚刚是突然降温了吗?
她怎么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梁溪顺着他话里的意思仔细回想了一遍今天早上的状况,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二中百年老校的深厚文化底蕴。
连放了学在小卖部当土皇帝的莫西干头竟然也是八点前乖乖穿着校服到校的一员,要不是他与众不同的发型,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这会儿顾宴清问起,她自然觉得自己已经严格遵守纪律委员行为操守了。
唯一一次放水,还不是在他身上?
她想了会儿,认真地答道:“没有啊,学长。我就对你一个人宽容了。”
八点多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了,透过树梢在两人身上落下斑驳的光点。
梁溪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错过了少年泛红的耳尖。
第一天执勤任务圆满完成,她把记录本重新揣进怀里,疑惑地抬头望了一眼天。
咦?
又回温了?
早读下课的铃声在校园回荡,梧桐大道一路向内延伸,直到道路尽头分作两支,一左一右衔接着高一高二教学楼。
顾宴清大概是最后一个到校的,他刚进来,欧式大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梁溪怀里抱着小本子,紧紧贴着梧桐枝丫投下的阴影慢悠悠走在右侧。
偶尔两棵树的间隙,日光投下一片光晕,明明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顾宴清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放慢脚步不着痕迹地挡在阳光侵袭的那一边。
少年看似瘦削,却仗着身高的优势把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向来是喜欢热闹氛围的梁溪,也意外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即便一路沉默着走来,也无比惬意。
梧桐大道看似悠长,很快就走到了头。
“学长再见。”
梁溪带着浅笑,在分岔路口和他招手。
拢共也没见多少面,放在平时在校园里偶然碰面最多也只是点头之交,她莫名觉得比起好些同班同学,顾宴清似乎与她关系更贴近一些。
“嗯,明天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地把再会的时间圈在明天。
***
第二天突降大雨,气温骤低。
持续了一整个夏季的炎热终于舍得划上休止符。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伞底下的众人都显得步履匆匆,对校门口执勤的美少女纪律委员也少了昨日那般讨论的热情。
但对于梁溪来说,不是个坏消息。
远远看见昨天没出现的包不凡,她就把雨伞压得极低,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今天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作为纪律委员被迫营业,她应该算是最佛系的那一咖。
迟到一小会儿,没关系,过。
进了校园再出去买个早饭,没关系,去。
校服兜头上当雨伞,无所谓,进。
大下雨天的,人与人之间何必互相为难。
但即便她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总有人刻意往枪口上撞。
顾宴清今天依然是踩着七点五十九,迟到的最后一分钟,出现在了拐角处。
漫天雨帘,他撑着一把黑伞停在少女面前。
雨滴打在伞面,汇成潺潺水流,顺着伞骨一路下滑,坠落,敲在地面上四下崩离摔出更分散的水珠。
如昨日一样,记录本空白一片。
梁溪比他矮一头,举着的小伞也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他伞下。
她抬了抬手,伞沿挡住了少年大半边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颚线条,看不清神色。
由于手指收拢,指尖夹着的水笔倏地抖了一下。
梁溪稍显无奈地把伞后仰,视线在他身上重新聚焦。
——黑T、牛仔裤。
霸霸这是仗着她昨天的宽容恃宠而骄吧?
记是不记?
在梁溪眼里堪比生死的重大抉择,到了顾宴清眼里成了无需三思的小事。
他眉角稍抬,轻描淡写地提醒:“顾宴清,未穿校服。”
“……”
不是,您要是这么自觉干吗不穿好了校服来?
难不成二中的霸霸还得完成业绩指标,比如一个月必须在记录本上露脸几次?
梁溪觉得匪夷所思,想着大家朋友一场,今天给大佬开个后门,明天就能得到友谊的升华。
“学长,我其实可以当做没看到你的。”
“就这个,”她指了指手里的本子,“要扣行为分的,你知道吧?”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