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表哥他们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但一个个守口如瓶,又什么都不告诉她,阎秋莉自然心底有些不服气。
虽然表哥提前警告过她不得去骚扰张道生,但阎秋莉思来想去……只是看看也算不得打扰吧?
偷偷摸摸跑去张道生的门前,阎秋莉瞧见那门槛边铺着细细密密的一层白线,但是中间缺了个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
她管不了那么多,径直推门而入。
“小道生?”
房里黑乎乎一团,连盏灯都没有,瞧不出什么所以然。
阎秋莉见没人回她,嘟起了嘴,又喊了一遍,“张道生?!”
“你叫我?”
黑暗中总算有人回话了。
阎秋莉想这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嘛,表哥干嘛说不能去骚扰他。
“哎我跟你说呀,今天可真是把你莉莉姐累死了,又是上山又是下坡的,表哥还不准人家出去玩,你说过不过分?”
阎秋莉顺势摸到了桌上的油灯,大手大脚地将其点燃了。
火光慢慢照亮了整个房间,她见张道生古古怪怪地端坐在床上,身上密密麻麻缠着圈黑线,胸口上还贴着一道符咒,正嬉皮笑脸地冲着她笑。
“你这是什么造型?我表嫂是把你当小白鼠了吗?”
张道生一动不动,仍然笑得十分嘚瑟。
阎秋莉坐去他身边,拿手指轻轻捅着他说,“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回我呀。”
“你是在叫我吗?”小少年仿佛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阎秋莉觉得纳闷,又疑心他是在作弄自己,冲着他耳边大吼了一声说,“我当然是在叫你,张道生!快起来陪我玩!”
“好啊。”
张道生忽然转过头直直盯着她,眼神里空无一物,显出了几分毛骨悚然感。
他天真得一笑,胸口的符纸飘然落下,声线里有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低沉。
“我陪你玩。”
TBC
第十五章
白宇三人在镇东面的广场上与师父汇合。
七月十四,鬼气阴森。头顶亮堂堂的圆月于夜空高悬,正是时机。
要破斫龙重煞局需四人分别于子时在镇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埋下“僭阳钉”。此钉以牲畜胫骨制成,浇制黑狗血,为大阴之物,埋于地底可将阴气汇聚为一处,其上再布“生符”可暂时封住阴气流动,围绕“生符”再点燃九柱引魂香,便能将自鬼门而出的恶鬼困于阵中,直到十五日中元结束,再动员镇上百姓填封河渠,方可一劳永逸。
师父意简言赅地讲解完步骤,又将“僭阳钉”等一一交付三人。
白宇略有担心,望向朱一龙说,“今晚鬼门大开,你布局时可能会见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千万不要被它们影响。”
“你放心。”朱一龙朝他微笑道,“我早就见识过了,不会有事的。”
白宇纳闷,“你在什么地方见识过的?”明明这家伙经常连个鬼影也见不到。
朱一龙哽住了,忘了白宇还不知道他保有上回自阴间归来的记忆。幸好这个时候马文虔打断他说,“小白菜啊,你也不知道关心一下你师父和师叔,心里边只有你的好哥哥了吗?”
白宇脸一红,转向师父小声嘀咕,“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文虔,你别总是拿我徒弟寻开心。”师父正色道,“这回不容有失,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我会在镇南方位布下玄光阵,若有任何突发情况,及时通知我。”
众人齐齐点头,迅速分开行动。
白宇守在镇东紫云峰脚下,师父往南,师叔往西,而朱一龙则向镇北边的乱葬岗独自行去。
徐陇镇上的人们早就各自回了家,道路两旁除开一些燃尽的纸屑和摆在门口的香火龛,再无生气。
人们多在梦中酣睡着,觉然不知今晚乃是凶险至极的一夜。
乱葬岗上殷风飒飒,横七竖八歪倒的墓碑已看不清是何年何月所建。荒郊野外虽然阴森,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怕,按照师父的吩咐埋好了那根僭阳钉,在其上布置好生符,随后将蜡烛依次排列在了生符四周,只待点燃。
可是今晚的风似乎有些古怪,他两次试图点燃火柴都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风给吹灭了。
四周是一堆遴选怪丑的石头,长及腰部的荒草齐耸耸直立着。
他又试着划燃火柴,还是灭了。
身后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作响的异动,白宇走之前提醒过他:鬼门开,阴魂出,切莫回头看。
然而那枯叶颤抖的声响越来越近,与其被动迎敌,不如主动出击。
他站起来用脚踢开草丛,却诧异地发现四对圆鼓鼓的小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那竟然是四只老鼠。
朱一龙叹了口气,觉得只是自己在吓自己,刚转过身,却听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鬼王、鬼王。”
尖细的小孩般的嗓音不知从何处而来。
他举目四望却没能发现半个人影——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
“嘶——鬼王、鬼王。”
他低头一瞧,骇然间往后连退了两步!
那四只老鼠摩擦着尖牙,正冲他说话呢!
真的是夜路走多了早晚要碰上鬼。朱一龙正盘算着要如何处理,那四只老鼠竟然也没有靠近他的打算,只是瞪着四双精光烁烁的鼠眼对着他说起了人话。
“鬼王,怎么会在这里。”“他是鬼王吗,不对,是人类。”“不是人类,人类怎么会有鬼的味道。”“但是他的心在跳,你们仔细听听。”“真的有心跳,他是什么。”
四只老鼠说起话来犹如在耳边用锉刀磨着玻璃,尖锐刺耳,令人不堪忍受。
朱一龙被他们吵得头疼不已,那四只老鼠竟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
“他可是有心跳的鬼王!”“有魂魄的鬼王!”“他是独一无二的鬼王!”
“滚开——!”
他猛地大喝了一声,那四只老鼠尖叫着化成了黑烟,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莫名其妙。
然而头顶的月亮变得更白了,子时将至,当务之急是要点燃这九柱引魂香。
朱一龙再度点燃了火柴,这回居然成功了,袅袅上升的香火之中似乎有更多的鬼影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他们在暗中凝神聚气、屏息以待,以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围绕着他。
不敢再多作停留,他尽快离开了这片乱葬岗。
另一面,在紫云峰脚下,白宇已经点燃了引魂香。
在他身后是阴暗幽深的山林,羊肠小道蜿蜒往下,通向黑漆漆的山谷。
在烟雾缭绕中隐约能听见一些不平常的响动,像是从看不见的山谷里传来铮铮的马蹄声,行至山林边却停下了。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凶之地往往会产生“阴兵借道”的怪象。早些年间也有人目睹过,身着古代盔甲的士兵骑着白骨死马呼啸着从山林间穿过。但如果只是“借”道还好,就怕这斫龙重煞局会引来不计其数的恶鬼,届时地动山摇,整个徐陇镇上的活人都会被掩埋在泥土瓦砾之下,成为一座死城。
不过看来师父的破局之法的确有效,那些从阴间游荡而出的恶鬼被封在了镇外,无法越雷池一步。
白宇总算舒了口气,遥望师父所在的南方隐约亮起了一道银白光束——这是师父在用玄光阵传话表示大阵已成,暂且可以功成身退了。
子时已过,他预备先回朱宅和其余几人汇合,岂料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响。
白宇低头,原来是手腕上的镯子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将镯子给捡了起来,抹去灰尘,却见那碧绿青翠的玉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还是摔坏了。
“不是吧……”
白宇心疼得紧,这毕竟是朱老夫人送给他的礼物,就这样被他给弄坏了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生气。
他颇有些沮丧,仔细擦了擦那镯子,小心谨慎地藏进了怀里。
由于不小心弄坏了手镯,白宇实在没心情久留在此地。
他离开时并没注意到地上流出了一道暗绿的水痕,缓缓地淌进了阵中,慢慢地浸湿了那一道生符……
月如盘,阴风起,山林间的马蹄声愈响愈近。
——
转过街道一隅,白宇正巧碰上了返程的朱一龙,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幸好一切顺利。
“龙哥,抱歉……”他把手镯拿出来,给对方看那上面的裂缝,“我把它给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