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这家伙也太强了吧。
挥开这钢铁一样的枝条,少年用力喘着粗气,体内仍震荡着刚才受到的冲击感,他眼前怪异的景象已开始模糊,要是这样下去,必定葬身于此。
果然需要回去和九条老师商量吗……
咬着牙,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硬斗,现在逃跑才是上策,继续回去从长计议——
行动远比思绪要来得快,少年拔足要往来的方向逃,却立刻被怪异之物看穿。漆黑之中,他握刀的手咻地被坚硬如铁的枝干捆住,即便再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开。此刻,另一条尖端如坠子般尖锐的枝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飞来,少年瞳仁瞬间紧缩,呼吸和心跳亦在这瞬刻停顿——
该死,来不及了!
闭眼准备以肉身接受这常人决不可承受的一击,就在剧痛降临之际,一种爆炸一样的声音顷刻响彻天际,于近在咫尺之处留下火药与灼热的气息,他被捉住的手马上得以解放,庞大的怪异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几条树木的触手于夜空中乱舞着,仔细一看,它的一条触手上穿了几个炸裂的大洞,就像是……
一个身影来到他的身边,携着刚才闻到的火焰味道,正是傍晚时分见到的、身穿少爷袴装的青梅竹马。此时,天生目手中紧捉着枪,少年秀气的脸因面对只在书上见过的鬼怪之物而变得无比恐惧,虽然他紧咬着牙想要逞强,但仍无法抑制住身子可见的颤栗。
“天生目,你为什么要跟来!”
刚被天生目的几发子弹救下来的鬼岛完全不得松懈,怪异的回复只在分秒之间,捉紧了长刀,他毫不犹豫地将友人挡在身后。
可是,被他护着的天生目并不领情。
“我过来帮你啊!”
“这不是你可以帮忙的!快跑!!”
“别小看我,我也是可以战斗的——!”
带着颤抖的声音,没有一点说服力。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之际,怪异存在的爪牙已经再度嚣狂伸出,并笔直地朝两个少年攻击过来。
一人已经够呛,若是还要保护同伴,他们两人只会双双送命。
看准时机,他一把将天生目推开,同时挥舞刀刃,咬紧牙挡下每一次迅猛攻击。
“快走,天生目!!”
趁他拖住怪异的时候,逃离这里——!
如此想着之时,那划破夜空的枪声又一次响起,几条只差一点就能刺穿他内脏的枝条被打穿,他因此暂时得救时,怪异的注意力亦转移到那手持比刀更强力武器的少年身上。
不行。
只有天生目,不行……
刹那之间,时间的齿轮如同变慢一般,就在他震惊的双瞳倒映中,那和装的少年打尽了子弹,身体被枝条捆住捉到空中,然后即将掷落在地——
不行。
绝对不行。
他的体内,那个声音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响起,灌满他整个动荡不安的身体,更化作前所未有的愤怒。
“天生目————!!”
随着一声竭嘶底里的大叫,他拼尽命向马上就要重重砸在地上的天生目冲去。伴着怀里几乎让他手臂断裂的重量感,来不及看清天生目到底有没有事,他头也不回地抱着对方向森林的出口奔去。
夜风如刀挂裂身体的每一处,唯有抱着友人的怀中仍残留有些许温热。然而,这些仅存的热度也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正在流逝。
他怀中的少年面容正逐步丧失血色,捉紧他的双手也开始无力放开。
“对不起,空良……”在少年昏睡的前一刻,那柔软发白的嘴唇里依旧念着他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啊……”望着天生目,他痛苦地低吟,朝向九条馆的位置加快了脚步。
已至深夜,九条馆二层工作室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打开。
“九条老师!麻烦你看看他!”
坐在工作桌旁的洋馆主人放下雕刻刀,转头来便看到鬼岛怀中抱着他曾见过一面的天生目圣司。
“鬼岛君,这到底是……”走到少年面前,他低头一看天生目的脸色,立即察觉到不妥,“天生目君他怎么了?”
愤恨地咬着齿,鬼岛将怀中少年抱得更紧一些,“他硬是要跟着我,然后被怪异伤到了……都怪我没有赶快把那些东西干掉!”
看着鬼岛痛斥心扉的神色,青年若有所思。自上年夏天相识后,他就不曾见过这作风硬派、不苟言笑的孩子露出过如此生动的表情。
“先别责怪自己。现在重要的是处理天生目君的情况。”安抚地拍拍鬼岛的肩膀,他领着鬼岛到旁边的空房间,并将如同在噩梦之中的天生目小心放在床上。
看他开始着手查看天生目的情况,鬼岛担心地说,“他会没事吧?会不会……性命……他虽然是个大笨蛋,但是……”
说着说着,鬼岛的声音亦发抖了,紧握着双拳,自责地看着床上那张熟悉到骨子里头的脸。
这样的……就仿佛是那个可怕的夏季再一次来临,然而这一次,明明是有了抗击之力的他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人遭受伤害,那一幕至今仍在眼前闪现——只差一点点,天生目就会被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从此阴阳相隔。
不行……
他不要这样。
恐惧、畏怕、后悔、自责,在最为怪异喜爱的情绪疯狂暴涨之际,一张温暖手掌放在了他颤抖不已的手腕上。
“把天生目君交给我吧,”幽明的眸子深深看着少年,温柔低沉的声音抹去他体内的躁动,让他渐渐放松身体。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如此向鬼岛承诺,房间的门闭上,少年捉着刀站在门后,久久不愿离去。
嘀嗒、嘀嗒、嘀嗒。秒针的声音在九条馆宽敞的大厅里飘荡,细述着时间分秒流逝。等到古老的坐地钟敲响了四下时,九条馆大门发出“吱呀”拉长艰涩的声音,春夜的微光携着几片樱花瓣,与男人的腿一并映入未合过的少年眼中。
“小鬼,你干嘛不回家?”
军帽之下,真下的狐眼冷冷俯视抱刀席地而坐的少年。而见到这本应对其行礼的军官,少年丝毫没有展现敬意,只站起那比真下高出一截的身子,从高处回以同样冰冷的目光。
“真下少尉才是,为什么深夜造访?”
两双眼对视着,真下刚想说什么,却立即用手捂住了鼻子,露出嫌弃的眼神。
“……你带了什么回来吗?真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少年一愣,立即抬臂去嗅,他的身上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成熟果实腐烂甜而臭的味道,但他因精神一直紧绷所以没有察觉到。不过距离他与怪异接触已经过了数个小时,这种味道已经消退很多,如果不是认真去嗅是不会闻到的。
对男人眯了眯眼,少年说,“真下少尉果然是狗呢。”
真下懒得跟他斗嘴,双眼立即四处搜索某人的身影。
“废话少说,九条在哪里?”
说罢,男子就把这当成自家一样迈步向前,打算走向前往二楼的楼梯。忽地,一个锃亮的黑色的长刀鞘挡在面前,少年的坚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现在不能过去。”
盯了一眼鬼岛,真下眸色一沉,一手捉住他的领口凶狠道,“果然发生什么了吧?你这个祸津日神……从你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随你怎么说。”无畏地看着对方,少年轻松地挣脱开来,刀刃出鞘发出清越响声,明晃银白的光芒隔在楼梯之前,漆黑的少年如鬼神般伫立着,双眸焕发出深红暗光。。
“想要过去吗?可以,踩在我的尸体上面吧。”
刀锋照映夜的柔光,闪耀于真下的脸上。
男子沉默了,似是打消了强行突破的想法。不愿跟这个不好招惹的家伙硬碰硬,真下熟门熟路地走向某个方向,行了两步,又转头过来。
“我只会泡黑咖啡。”
“…………”
望着男子消失通往厨房的走廊,少年抬头看去九条馆透着月色的窗户,这个夜晚竟似永恒一般漫长。
***
房间的门被敲响时已是第二日傍晚。望着床上经已苏醒过来的少年,九条馆的馆主带着一抹安慰的笑对门外的人说道请进。
门扉打开的一刻,他高兴地张口,“鬼岛君,你看,天生目君他已经没——”然而下一刻,跟在鬼岛之后的一个身影令他的话戛然而止,喜悦的表情亦顿时变作诧异,更带有一丝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