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鸽子(160)

因为是孟冬爱的曲子,十音从前练得格外投入,如今对着谱子,弹得竟仍是如此顺畅。弹至华彩的那个部分,十音心生欢喜,甚至能分心去聆听窗外的鸟叫声。

那春鸟的啼声很动人,有一种能穿破黑夜的清越,节奏也是正好,应和着她的琴音。

尾音绕梁时,软件上忽地弹出对话框:鸽子叫?

十音吓了一跳,刚才忘了断开连接,距离下课十分钟了,学生竟还在线!那么破的琴声,岂不是都让他听去了?

十音笑答:“不是哦,亲爱的。是我们这边山间特有的一种布谷,不过还别说,它的形体倒真有些像鸽子,暮春前后,这里经常整夜都能听见它的叫声。你是不是觉得还挺好听的?”

那边不答。

“小宝贝,你还在吗?老师真要睡了,我们要晚安咯。”

学生发来一行:再弹一首。

十音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没宝贝弹得好呢。”

学生大概的确不擅沟通,发得很生硬:弹。

十音不是忸怩的人,她想了想,脑海里现在有什么呢。

她弹了,是她自己改编的《冬二》。

《冬二》是维瓦尔第《四季》小提琴协奏曲《冬》中的第二乐章,非常简短的慢板。

在那个场景中,窗外有瑟瑟寒风、冷冷冰雨,慢慢地,鹅毛雪落下来了。然而主角却是在屋内的,她凝视这片寒冬,却有火炉正烘着自己,周身暖意。

十音弹完开始自嘲:“可惜,那种拨弦模拟雪水滴落的声音,钢琴键上我做不出来,始终不够贴切。”

学生好直白:那为什么要改它?

“因为……”

因为,挥不去啊。

它不就是心中深爱着那个人么。他就是冬,和他在一起,却如冬日围火。

十音没有说下去,她发现学生实在很懂行。但她真是要去睡了,她要阻断成功,要好好地再见他。

学生也没追着刨根问底:明天见。

“亲爱的,明天见。”

次日下午,平台方提出,学生今晚想提早一小时上课,十音一看就是五分钟后,她满口答应完,想起自己晚饭都还没吃。

对方进了在线教室,却先发来一行字:你先弹,肖邦,李斯特,都可以。

十音觉得这要求可有点过分了:“小宝贝,你是不是把老师当点歌台了?我是陪练老师,得为你的练琴进度负责哦。”

学生:我还在路上。

十音暗想,这学生的人品真没得说,守时守约,人赶不到钢琴旁,也要先上线来给老师打招呼……

但不对啊,赶不到为什么要求提前上课?

“小宝贝千万别着急,路上安全最重要。等到家了咱们再开始,好不好?”十音问,“晚点结束也没关系的。”

学生:就到了,弹。

十音发现这孩子也是够执拗,只好摸着琴键,开始视奏学生昨天的曲目,一曲完了她又自嘲:“老师好久不练肖邦,真不如宝贝你弹得好。”

对方不答,十音喂了两声,听动静,那边可能是掉线了。

十音最近很注重养生,她不容许一点点的疏漏,更不能饿肚子,一定要好好实现成功阻断!

学生既然掉了线,她不如先去泡碗面来吃。

云家的厨房很大,却因为建得早,就安设在楼房外面。十音搞定了面,抱着面碗往正屋里迈。

十音听见远端隐隐有脚步声,离得还不近,她顿在那里听动静。那面碗其实有一点烫,十音想要找个地方搁下它,脚步声朝这处来了……

十音环视,树影后仿佛有人,那脚步声却在那里停住了,来人在树后。

是时天色渐沉,暮色四起,山里已起了凉风。

“哼。”

来人出了声。

十音身子颤了颤,滚烫的面碗直接没拿住,“哐当”落下,面、汤、瓷片……碎了一地。

“你、你,你别过来。”十音眼看着来人一步一步上了前,喊都喊不住,她吓得满脸是泪,胡乱蹲身捡了一片破瓷,挥舞着吓唬人,“你说好等我的啊,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孟冬、你敢再走近一步试试!”

“吓唬谁?”他在问。

没人理会她,也不用试,梁孟冬根本就特别地敢,一步就贴近了她的人。十音可以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了,以及他呼吸之中的怒意。

十音刚才是愣住了,现在第一反应,自然是发疯似地要逃。

但她的身子完全被他搂住,那团炽烈是直直覆下来的……不,是直直咬下来的。

十音字不成句了:“不……可以!孟冬……你不可……以!”

但孟冬的胸腔里大概只剩下愤怒的烈焰,它们迅速伴随骨髓里的痛意一同一窜而起、抵彻全身。

十音仍在拼死欲逃,那烈吻却是孟冬切齿欺来的,他拼命撕咬着她,带着那种淋漓的恨。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十音奋力怒推,她本来推不动的,但孟冬掠夺够了,终于松开了她。

孟冬的身子仍如磐石,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咬着自己的唇,满目怒火!

十音大喊:“梁孟冬你给我住嘴!”

然而这人自顾自,哪里肯理她。

十音踮起脚,哭着去查他的唇际:“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啊?”

血和泪都是模糊的,但隔着这暮色,十音还是看清了,孟冬唇上那道触目的裂痕里,已经渗出了第一颗血珠。

“你就是想要了我的命。”十音哭着,她想打人。

谁想要了谁的命?

孟冬整张脸都是铁青的,他抿抿唇,再次欺上来……

十音有些绝望,她没有力气捶开他了,她也已经忘了,自己手上还攥着那块破瓷片,她攥得极紧,手心里早是一片血痕。

然而孟冬记得,他一边咬啮着,一边去夺那片破瓷……

现在两个人的手心都割破了,她的伤口、他的伤口,她的血、他的血,搅在一起,分不清了。

“现在你觉得我知道不知道?”他满是血的唇一路向下。

“孟冬你疯了,你的手……我们去医院,你听我的,现在我们就去。”

没有人理她,他声音狠恶,问的却是:“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这么亲你,是在哪儿?”

十音猛点头,泪水止不住。

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的初吻。

就在那条暗巷里,那阵子孟冬每晚接送她打工,几乎耽误了自己的课业。十音闹脾气,说再这样下去要分手。

在那盏路灯下,孟冬也是这样,长驱直入,恶狠狠碾过她的唇:“这话是随便提的?再提分手,再提一次你试试?”

“可我……这次没提分手啊。”十音由他吻着,很委屈,“我让你等我的,你就胡来、胡来,你气死我了。”

“如果你阻断失败呢?”孟冬唇贴着她耳朵,贴得太近了,似是灵魂的叩问,那声音里带了悲声,“失败了,是不是又要跑?这次我要去哪里找?”

“如果……”十音真没想过,她是乐观的人,“不会的,你耐心等我,我就会好的。”

“我不等。”那烫唇落在她的耳根,一下一下,孟冬的声音很决绝,“我为什么还要等?不等。”

“那我们……去医院。”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十音无力地想,唇际生疼,泪是咸的,和着血泪,她吮了一下,却又无由地……觉得甜。

十音的身子却一下就腾了空,那个炽热怀抱已经将她一把抱起。

“梁孟冬你……”

“好好叫我。”

“孟冬?”

“哼。”

“老公,我们去医院……”十音哭着求。

“不去,还有呢?亲爱的,小宝贝,不叫了?哼。”

“……”

“叫。”

“呃……”

孟冬抱着她,直直往楼上去了……

**

许多许多年以后,江医生回忆起那个深夜,仍是不由的要爆那晚上的猛料:“这个二货,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哥撒狗粮!问哥阻断期间能不能服用紧急避孕药。哼,炫耀!红果果的炫耀!”

云海幸灾乐祸、仰头大笑,云旗微红着脸,去捂身旁小男孩的耳朵:“这口蔬菜必须先吃完,不然下一口姑姑就不让你吃虾了,知道么?”

男孩长得像十音,一双眼睛扑闪闪、水汪汪,很具欺骗性,好像一眼就能欺到人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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