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老侯爷来接那副棺椁的时候,一向坚毅,顶天立地的昔日战神,神色有些苍老,语气沧桑。
“老臣,恳求陛下,归还独子棺木与尸身。”
看着跪在殿下的那人,他的心,也是忍不住的顿痛。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那时自苏见洲离了朝局后,第一次有求于皇室,他手上,有先帝当年御赐之物,相当于程家的一个诺言。
只要在他手上,便有效力。
可是他从未用过。
他亲自带人去接的,棺椁在宫中,那棵树下,他不允许任何人动。
但是老侯爷要带走,他不能不给。
他知道,老侯爷是想让她,入土为安。
“陛下,臣有几句话,想与陛下说。”
“都下去。”
老侯爷会说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听,他会后悔终生。
“乖宝的性别,陛下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臣不欲解释,可是臣早已经为她备好了一条不甚艰难的路。”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男人神色沧桑,虽未脆弱到寸步难行,却让人清清楚楚感觉到,这个曾经顶天立地,守卫国土的男人浑身寂寥。
“我苏家,对得起程家江山,对得起安国数万万百姓。”
“臣当年,只希望臣的女儿,自在随意过一生。”
“当年她执意要入京助陛下,臣并未阻拦,乖宝没上过战场,却是我将门之后。”
“这一路,几多艰难,臣亦未拦,但是陛下,您的心意,来的太迟了。”
天子扣留罪臣棺椁,留置宫中,又极快消瘦了下去,有心人,一眼便看得出,陛下究竟对那位苏小侯爷是何情意。
当时几乎是满朝文武,都知晓了他的心意。
他以为,这一次,他护的住她的。
“陛下,那刺客的目标,恐怕是微臣。”苏诺心下有些无奈,却不能明说。
当年他救过她,有恩必报,是苏家家训。
况且,便是幼时的情分,她也会出手帮扶一把。
此次的事情,更是谈不上连累。
前面的刺客,显然是冲着他而来,可是后面这一箭,却并非如此。
若是朝着程臬,便不会在她下马车之时,便暗箭伤人。
毕竟,前者可比她先出现在刺客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么熟悉的出手,必是当年拦截她入京那人。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能豢养这样的利犬。
况且,这人一副比自己还憔悴的样子,她也十分不好意思啊。
自当年之后,她是一向不示弱贯了的。
“疼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有些喑哑。伸手似是想触碰,又不敢真的触到。
“不疼。”苏诺强撑着摇头,心下暗道糟糕。
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下的感触已经明显了起来,马车上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她倒是忘了,自己的小日子已经快到了。
这毒又阴寒,怕是这几天都不好过了。
且不说这几日,便是此刻,也绝望的紧。
这人虽不知自己真实性别,但是却也微通医术,只要其闻到血腥味,再一把脉,这惊天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苏诺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身上无力,又失了内力,看来,是天不助她。
程臬确实极快闻到了马车上骤然浓了的血腥味,着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神色已经冷下来的人,心中微有苦涩,攥了下拳,却是硬逼着自己转身。
“朕先出去,换你的侍女进来。”
他终究,不舍的逼她太紧。
她不愿意他知道,便再缓一缓。
苏八进了马车之时,第一时间便察觉了不对,原本刚刚换上的温柔神色一瞬变了几分,极快靠近了苏诺。
“主子。”
“可带了物什?”苏诺眸色莫测了一下,心里发凉。
以她对程臬的了解,刚刚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所在。
“马车上暗格里是有备着的,属下记着,主子应当便是这几日了。”苏八心思一向玲珑,看她反应,便知主子的身份已经被发现。
伸手自马车不显眼处按了一下,车壁便弹了暗格出来,里面恰是苏诺所需的东西。
这马车,是她带过来的,极其适合自家主子使用。
“你出去。”
“是。”苏八恭顺的低了头,自马车上退了出去,守在了马车外。
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挺拔的身影。
方才,程臬下了马车之后,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了离马车不过二三米的地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许是,还未反应过来。
其浑身气压很低,让人不敢靠近。
苏八敛了杀意,双手交叠于身前,安分守己的守在了马车下。
禁军已经将林子里的尸体搬的差不多了,林中的日光,愈发薄弱了几分。
四下安静,除了有禁军走动的声音,几乎无人敢出声多说什么。
没有人想到,今日苏小侯爷会受伤。
之前随林安一起来的太医,正在提着药箱给受伤了的禁军处理伤口,便是下手重了些,也没有一人痛呼出声。
马车里,也是一片寂静。
苏诺强撑着将自己收拾好,便以手遮目,沉思了起来。
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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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自林中消失了许久的主仆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汇合,纵马走在大路上。
在祁阳动手之前,曾建议他和陈弃先走一步。
所以他走的毫不犹豫。
不过也就早了他动手那么几息的功夫,却完美错过了知晓那位苏小侯爷庐山真面目的机会。
“主子,该回去了。”陈弃没接他那句可惜,而是在其之后提醒了一句。
他们已经来安国近一个月了,该回去了。
“可有进展?”燕世子闻言敛了几分笑意,眸色冷了三分。
“线索断了。”陈弃语气平静,他们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了,一次两次找不到,实属正常。
“知道了。”燕世子突然笑的有些嘲讽,又该回去了,这一次,想必又是一顿惩戒,不过无妨,反正,他已经受了这么多年了不是。
总不会丢了性命。
“你来了。”
祁阳赶到时,看见这人脸上熟悉的笑容便微皱了眉,“你又要回去了?”
“今日启程。”
“以你的才能,离开,不是难事。”祁阳语气平静,眸色微有些不赞同,却没苦口婆心去劝。
“你为何不离开?”那人笑着反问,神色坦然。
祁阳再未多说什么,看着其纵马便转换了方向,往边界的朝向而去。
他不信命,自然也有脱身之法,可是也有粉身碎骨要护着的人。
他能救人,却救不了人心。
他和祁阳,他们,都是不将自身看在眼里的人。
他玩弄权谋,玩弄人心,玩弄权术,这一点,祁阳和他不一样。
他是恶犬,祁阳却只是别人的刀。
寒风萧瑟,斯人背影如孤狼,又似书生。
带着孤注一掷,又温和儒雅。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快要甜啦,虽然不会立刻马上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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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这已经是苏诺近日第三十九次想叹气了,她自出生,便没有如此惆怅过。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她每天能见到的,只有林安不冷不热的脸,还有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苏八,全盛倒是隔三差五便来给她送一次东西,他主子却是只有用膳的时间过来。
什么话都不说,一副大型温顺犬类模样,守着她用完所有的药膳便走。
让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一开始察觉到他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之时,苏诺是想当机立断的,最坏,也不过相见生厌。
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她原以为,这人好端端的不知怎么成了断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
“在这里唉声叹气做什么,手臂。”林安难得失了耐心,语气有些没好气,手下将药和纱布都一字排开。
这几天他日日来,每每看见的,便是这人微有纠结的神色,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了行事犹豫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