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瑶台(90)

作者:林叙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说你夫婿脑子不大好使,上赶着找死,都不知道推却一下的。你也别太着急了,他肯定有话留给你,先回府看看,我陪你去。”

她猛地推他一把,又气又笑:“哥你会不会说人话啊。”

“我这不是好好的说着人话吗?”

楚怀婵踏出府门,方才一直忍着的眼泪这才掉了下来,一时之间又哭又笑,惹得楚去尘面露异色地看着她,她两步把他往里推:“回去,别掺和。你和爹利益一体,你现在做什么,大家都会算到爹头上。先参后救,里外不是人,这算怎么回事?你让文武百官如何看爹?”

楚去尘刚要说什么,她又加大了几分力道,将他使劲往里一推:“有事我派人来找你便是。”

她说完就走,楚去尘犹豫了下,立在台阶下看他这妹子迎着深秋雨幕一步步走远,边走边拿帕子擦了擦泪,尔后仰头笑了笑。

楚怀婵拐过巷口,车马备在此处角门,她刚要上马车,忽听得巷角有人唤她,她迟疑了下,跟过去,见是扶舟,心底的大石忽地好像就坠了地。好似只要知道孟璟有安排,她便不必再怕了似的。

扶舟将她往里引,走到巷尾,这才道:“少夫人,我得照主子的吩咐和您交代几句,待会儿您便自行回府,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不能陪您回了。”

“他怎么样?”楚怀婵没问他要交代什么,反而先问了这一句。

“没事,人在刑部,刑科给事中寸步不离地盯着呢,况今日大朝上这么一闹,百官都知道此事了,只会明着来,不会玩阴的,少夫人放心。”

“他故意的?”

“差不多吧,多一双眼睛盯着,万岁爷便要多顾忌一分。有薛敬仪这一道奏本先行,才会有诏令进京的诏书,可皇上随后便知道了老侯爷的事。若今日不认,侯府世子自然不得草草定罪,到底怎么处置这事,皇上估计也还没想好,但万一一个不忍,直接派锦衣卫下杀手也不是没可能,若直接认下,三司会审都察院复核的流程得走,这段时日内任何人都没法玩阴招,皇上便是要如何,都只能光明正大地召见主子,也好谈谈条件。”

“父亲昏迷多年,根本不可能再号令得动昔日麾下的事么?”

当日进京路上,孟璟主动对她摊牌此等秘密,她彼时还未意识到此事的干系竟然如此重大,如今想来才觉后怕,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扶舟点头,又道:“主子交代您务必别轻举妄动,安心回府等他回来便是。”

他重音落在“务必”两字上,楚怀婵几乎都能想到,如果这话是孟璟自个儿来说,大概就是满脸轻蔑地说“蠢货给我好好待着别坏我事”了,但她犹豫了下,有些自责地道:“可我想见见他……若我那日不发酒疯,他便不会旧伤复发,刑部的日子……不大好过吧?这些流程走下来,得要些时日吧?这几日又阴雨连天的。”

扶舟点头,也有些不忍,但最后只是说:“只能劳主子忍忍了。没办法的事,这事人尽皆知不说,主子身份地位特殊,都专派一个刑科给事中守着了,便是要疏通也是几百双眼睛盯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怀婵神色黯淡下来,虽知他还有后招之后,便没有方才得知消息时的那般恐慌,但也不可能高兴,尤其是想到当晚自个儿犯浑,惹得他如今又要多受些伤痛,便更自责。

扶舟见她不说话,行礼告退:“话我已转达完了,请少夫人回府等着便是。陈景元如今围着侯府,只进不出,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便不陪少夫人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楚怀婵犹豫了下,唤住他,迟疑了好一阵,才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当初杀孙俞二人时,绝不可能是想着要进京来认罪和皇上谈条件吧?”

不然当晚也不必避薛敬仪,更不必怀疑她。

扶舟怔在原地,犹豫许久,终是道:“少夫人您别介意,我多嘴说句实话,今日楚阁老牵头弹劾,想必多多少少寒了主子的心,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也知道,主子肯定也能理解。但是……主子一开始走的路本是完完全全控住后军都督府,再拿实打实的兵权和皇上对抗,有几十万大军在手,暂且不说别的,起码皇上威胁不到主子的性命,若有朝一日,实在被逼无奈无路可走,走上仅剩的一条反路也无不可。”

“但若如此,等直面迎上的那一日,您随主子在边地,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您的爹娘兄长乃至外祖族人必被牵连无一善终。主子不想让您背着上百条人命,永生愧疚悔恨,这才弃暗投明。可这条明路,前路莫测啊。”

“这些话依主子的性子,这辈子都绝不可能对您提起半句,但我实在是忍不住要多几句嘴,毕竟我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图谋多年,眼见着只要再多剔掉几颗老鼠屎便胜利在望,却忽然功亏一篑,实在是心有不忍,更不甘。”

“还请您务必不要辜负主子。”

他叹了口气:“毕竟,主子是为了您……才把自个儿的脖子递到了皇上的铡刀之下啊。”

第64章 刑部一日游

楚怀婵怔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扶舟在雨幕里走远, 这才失魂落魄地提脚往回走, 马车驶往西平侯府的路上, 她不受克制地想起过往种种, 譬如云台上那杯加了姜汁的酒, 大婚当日亲到昌平门下迎她车轿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譬如他以一管羊毫在她前襟上添上的暮色睡莲, 又或者他在栖月阁里为她剥下的两盘莲子……

她从没想过, 他们两人能走到今日这地步, 更没想过, 她当日还说想试试在深渊前拽住他,他却已经先一步,为她渊前止步了。

马车拐过街口时,她忽地叫停, 尔后便在里头坐了两个时辰,一点点地看着夜色越来越沉, 也一点点地看着雨势越来越大, 空气中的阴冷湿寒一步步增重。

她终究无人可找,爹娘不会帮忙, 兄长官阶太低办不到, 后军都督府大将如今身处刀尖, 偌大一个京师,独留她一人孤零零飘忽在夜雨中,无人可依靠。

马车在入夜时分驶入了翠微观, 本已闭观,道长却亲自来迎她入观,语气疏离地寒暄:“善士从前每月都会过来,如今却许久不见了。”

“嫁人了,不在京师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尔后又淡淡笑开。

道长见她发髻,倒也不奇怪,只是没头没脑地回了句:“也是。”

他又问:“善士今日进香么?”

她摇头,道:“想听道长念段《淮南子》。”

道长难得笑了笑,净手焚香,于雨夜悠悠里,轻声颂念起来。

伴着夜雨淅沥,经文声响起,她的心慢慢也沉静了下来。

她低头,缓缓抚过手上的籽玉镯,这还是临行前赵氏特地交代的,说是既是要补回门礼,自然该有新妇样,况西平侯府已经整整五年不曾见过它的女主人了,女主人当有女主人的样,她今日这才第一次戴上。

她长久地发怔,久到经文声停下,道长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道长目光落在她腕上的镯子上,忽然开了口:“夫人嫁去的是镇国公府?”

她愣了下,道长为世外人,从前知她的身份无非是因为她娘亲每月都来,自然清楚,而今她已经久不来了,娘亲念经祈福都不出声,道长这种人应该很难得知此事,她问:“道长如何得知?”

“这镯子贫道见过。”道长笑笑,“五年前,西平侯夫人急急搬回宣府,自此再未回过京师,却没忘记贫道这个老熟人,遣人送了串念珠和一只镯子过来开光,说是为子祈福,也为未来儿媳备着。贫道开过光的东西,留有印记。”

楚怀婵愕然,当日赵氏赠镯子时欲言又止,只说日后便知道了,原和孟璟那手串还有这般渊源。

她没出声,道长又接道:“说起来,翠微观与善士还算有缘,令堂五年前始信道,此后每月都来,至于再之前么,便是西平侯夫人来得最勤,您的夫婿贫道也还认得,虽不耐烦,但只要在京师,也肯经常陪自己母亲过来的。”

楚怀婵倏然笑了笑,原是这般,荣禄堂里的温天君想是赵氏供奉的,难怪孟璟一次没去过,用来打发时间磨练性子的也是禅宗的《宗镜录》。但毕竟是赵氏的心意,他便也没拒绝那串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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