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而明亮的,如同跳跃的火焰。
他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
山治失望地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山洞中……亦或从未离开过。
身体却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绷紧。仿佛直到前一秒,他还能依稀听到笼罩在耳边的粗重呼吸声。揽在腰上的手那么有力,将他的挣扎全部封锁,高热的体温像火烧一般。他不断地刺入他的体内,不断地压迫着他,仿佛为了逼出他的声音,又用尖锐的牙齿咬咬破他的皮肉,直到黏液混合着汗水和血液布满他的全身,他所剩无几的意识终于如同逐渐沉入水底的沙砾,任他如何击打,也只能荡起一层浅浅的微尘。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龙已经不在这里了,然而他留下的气息却依然阴魂不散。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隐藏在空气的尘埃里,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他的身体,他的双手从昨晚一直到现在都被那条龙的魔咒束缚在背后,而他的身体也似被抽空了一般。
六十年的容颜未老,他的生命仿佛静止了一般。然而时间带走了他的一切,却唯独留下他的身体——满身伤痛,残破不堪,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终结,却永远也等不到真正的解脱。
他缓缓移动着视线,山洞外明亮的光线逐渐减弱,无尽的黑暗又将降临,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龙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翅膀和纹身已经消失不见,完全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仿佛时光倒流,历史再一次重演,他一头短发,身材精悍,目光冷峻而高傲。他的手中端着食物和水,但是他的身上却带着浓重而未退的欲望气息。
山治不禁蜷缩起身体,他想要竭力躲到阴影中去,龙却已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目光相对,谁也没有说话。此刻,所有的语言皆已失去意义,化为一片无声的冷凝,他们只是彼此沉默而执着地死死盯着对方,谁也没有移开视线,谁也没有闭上眼。
良久,龙率先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将盛着水的石槽放到山治面前。
山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龙似乎等得有点失去了耐心,他又用一手托起山治的头,端起水送到他的唇边,山治却紧闭着嘴扭过脸去。
“……”龙皱起眉头,这个男人的对抗令他生气。原本他可以完全不在乎他的生死,但是当他看到山治已经干裂的嘴唇和唇边干涸凝结的血块,还是直接捏紧他的下巴,把水灌进他的唇间。清水顺着山治的嘴唇不断流下,打湿了龙的手指,然而山治的牙关却始终紧紧咬合,突然间他猛地甩头挣开,水溅了龙一身,而他立刻吐出被强行灌进自己嘴里的那些水。
龙赤裸的上半被溅湿了一大片,他彻底发怒了。他一把松开山治,粗暴地将剩下的水全部浇在他的头上,然后抓着他湿淋淋的头发,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脸朝下重新按在石床上。
山治剧烈地喘息着,喉间只剩下嘶哑的抽气声,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头,赴般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龙马上又要对他进行新一轮的发泄,但是昨晚他尚且还有些体力进行激烈的挣扎和抵抗,然而今天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龙从后面一手掐着他的后颈,一边有些惊讶于指下那冰凉的温度,一边审视着他布满欲望痕迹的身体。经过昨晚一夜的折腾,他后背和腰侧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看起来前几天的治疗是彻底白费了。他的手指沿着脊背的线条滑下,最后探入他的后穴,随着身下男人一阵无声的颤抖,他的手带出一些混着血丝的浊液。
龙突然有些纳闷,他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人类明明很啰嗦的,从昨晚踏入山洞中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他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好像哑巴了一样。他皱起眉疑惑地想道,自己对他禁言的咒语不是应该早已撤销了才对吗?
然而身下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龙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他解除了他被绑在身后双手的咒语束缚,他的手臂却无力地垂落下来,就连身体也一动不动。
龙急忙起身把他翻了过来,发现他好像昏了过去。他又试着拍了拍他冰冷的脸颊,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只是紧闭眼睛,水珠顺着凌乱的湿发一滴滴流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就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没有了。
龙垂下了手,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茫然无措地看着怀里的人。
……怎么回事?……他快要死了?
这可不行!
他突然一把抱起山治,飞快地冲出山洞,一直奔到悬崖边也没有停步,而是一个纵身直接跃下悬崖。刹那间红光一闪,他的背上已赫然展开一对黑色巨翼,宛如一道黑色闪电在长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而后重新振翅升起,疾风般掠过满是岩石的山顶。
龙横抱着奄奄一息的男人飞向山的另一端,一直飞到岛的中心地带。这里和周边临海地带一片荒芜的碣石的景象截然不同,是整座岛上唯一有绿林地方。他抱着山治一路掠过高低错落的茂密树枝来到绿林的深处,终于落在一片小巧的湖水边。
这是一片由岛屿地下水天然形成的淡湖水,也是历代龙族一直守护的岛屿的心脏。龙将山治放在湖边,摘下大片的树叶盛起湖水喂他喝下,又把他脏污的身体和伤口清洗干净。湖边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生长着众多花草和树木,龙走到一株形状怪异、与众不同的大树前,拔下插在树干上的一块被磨成尖锐矛头的石片,片刻,树干中缓缓流出一些透明而半粘稠状的汁液。
龙端起放在树下的一个石槽,接了大约一半的汁液,又摘了一把绿色的树叶返回山治身边,将树叶混着树汁磨成深绿色的糊状药膏,敷在他的伤口上。等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全黑了。龙将山治的身体小心地放平在草地上,然后自己也在他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他的视力很好,在夜色中也能看清一切,能看清遥远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也能看清眼前沉睡着的男人的面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想起那时候自己也是像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濒死的他——但那时他心中犹豫着该不该让他活命,而现在他却完全不这样想。
这可不行,他还不能死,他怎么能就这样死掉呢?
他恼火地想道,心中充满焦虑。昨晚自己的确是有点失控——他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难免因激动而有些失控。这个人类原本就重伤未愈,又被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加上他心高气傲一直不肯屈服,自己一怒之下又对他使了些强硬的手段,下手难免就重了些……他暴躁地挠了挠头,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那份悔意。
为了缓解这份愈发强烈的焦虑,他几次凑过去试探他的鼻息,又俯身倾听他的心跳声,却无奈地发现那声音还是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冷。就算是治愈力再神奇的药,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怎么办?他就要死了,就要被他亲手杀死了。尽管一开始,他的确曾经想要亲手杀了他。
人类指责龙的残暴,而他却并不认为自己有罪。
什么是罪?弱即是罪。
他能够聆听海风鼓动着双翼的声音,他能够享受火焰灼热的温度,抢走人类的新娘只是按照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本能行事,他为何要向弱小的人类低头和忏悔,求得他们的宽恕?这个人类欺骗了他,用刀刺瞎他的眼睛,将他开膛破肚,让他承受被烈焰焚烧的痛苦。他原本想要这个可恶的人类像他一样尝尽痛苦,却在那一夜无意中听到他梦中的呓语,被他如救命稻草般捉住自己的手紧紧不放。
那一刻,他那颗复仇的坚定决心意外动摇了。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类和他一样孤独。
强大的力量会招致畏惧和怨愤,仇恨的利刃曾带给他满身伤痕。
人类可以杀死龙,却永远无法毁灭龙。
火焰冲破了孤岛的牢笼,他终于回到天地之间,张开双翼,俯瞰众生。但唯一没有改变的,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寂寥和孤独。
龙再一次抱起山治的半身,这个人类无力地被他包围在怀中,此刻他不再愤怒,不再怒骂,也不再抗拒。龙抱着他走到湖边,将涂在他身上的那些药膏统统用水洗掉,然后将他再次放平在草地上。他从湖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突然一个用力划破自己的手心,顿时有血汩汩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