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绝不写仙侠(70)


<p>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谢苍,他们俩是多年的损友,当年有的没的,都聊过,对死亡也并不忌讳,谢苍曾经开玩笑说:“前一刻一分一秒也要争,但要是死定了,还是想想开心的事吧,何必纠缠于怨恨,想着怎么成了厉鬼去纠缠别人,对自己不还是糟践……”</p>
<p>所以他就想,想白将离的音笑容貌,想白将离难得微红的脸颊,想他喝过酒后微醺的神情,想他吹着洞箫时的专注,想他练剑时的肃穆,想他宽厚的背脊……然后又忽然想起了白玉英这个女孩子,想起他们三人还在一起的时候,那孩子有点内敛,也不晓得主动,心地又善良,恐怕要吃不少苦头……</p>
<p>即使是到被击碎元婴之时,徐岫都没有反抗过,他任由喉咙涌上一阵又一阵的热血,呜咽着争前恐后的溢出唇齿,满口的铁锈腥味。力量的悬殊,再反抗也没有什么必要,倒是听见那矮魔不满的咂咂舌,只说他无趣至极,不高兴的跟着高个子魔走了。</p>
<p>嗤,这就是力量,若你有力量,杀人倒还可以嫌弃他没实力陪你尽兴,白将离……若我这个对你抱着不轨心思的师兄的死亡能叫你走得更长更远,那就努力吧。我死前唯一的心愿,大概便是看你能够攀登顶峰,走到无人能够欺凌的顶峰……自由自在的随心而活。</p>
<p>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挚爱过的人。</p>
<p>只可惜……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来,也要一个人孤零零走……</p>
<p>好在,也没有什么愿望跟不满足的事;更幸好……占了你一回便宜,不用遗憾。徐岫依靠在冰柱上,只看见鲜血染满了整件袍子,疼痛将成麻木,只数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限,眼睛便悄然闭合上,生机断绝。</p>
<p>……</p>
<p>罗浮是半夜被白玉英的哭声惊醒的,她很少在罗浮面前流泪,尤其是这种声嘶力竭的痛哭,气息不均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样。</p>
<p>“阿英……,你……哪里,痛?”罗浮走过去蹲下身来看她,立刻看见了白玉英手腕上的伤口,斑驳宛如细小的鞭痕抽打,血痕满布。白玉英哭得抽抽搭搭,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整个人像是寒冷至极似得发着抖,罗浮只低声冷道,“你,别哭。谁,打你?”</p>
<p>“罗浮……”白玉英终于哭停了下来,她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憔悴伤痛至极,“师兄……出事了。”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条碎裂的不成样子的链子,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浸湿了她掌心那些化为星砂的水晶末,化开一片,凝成一团。</p>
<p>不过这也叫罗浮明白了她手腕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了,他对白玉英的师兄生死倒不关心,只是看白玉英如此伤心,也不好说别的,便道:“你,别哭,了。伤,身体。”</p>
<p>“罗浮……说不定,师兄只是受伤了对不对,只是……只是……”白玉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连安慰自己的一点借口都找不到。</p>
<p>联系荀修灵力的低级法链,若非外力损毁与赠送者本人身陨,怎么会无缘无故碎散如此。</p>
<p>“罗浮……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白玉英有些紧张,她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看着罗浮不解的神情,又抽泣着说,“我……我想去找师兄,罗浮不是说,要自己去找朋友吗?我想,大概可以分别了。”</p>
<p>罗浮摇摇头:“我,陪你,去。”他去寻找折丹本就是为了玉英,如果跟她分离,岂非本末倒置。</p>
<p>柴米油盐酱与茶</p>
<p>谢苍。</p>
<p>他时常听师兄提起这个人,有时在花蕊初绽的花架下,有时在凉亭之中的棋盘上,又或者是在午后歇息时,师兄坐在树下,轻轻浅浅的笑,桃花越过他眉梢的风华,洗他一头白发。</p>
<p>有些习惯似乎久来便难以变更,他总是习惯叫这个人“师兄”而非“阿岫”。</p>
<p>对此师兄似乎有些落寞,但未曾强求。他从未出口心意,正如他曾分离出体的那位心怀天下的善体,不善言辞,不通情理,纵心头爱恨,也只寄于其上,能藏多久便藏多久,能埋多深便埋多深。</p>
<p>倒并非顽固不化,只是,曾经的荀修,现下的徐岫,永远是他心中珍之爱之、尊之敬之的师兄,无需为如今否决过往,也无需拘泥过往忽视而今。有些事可以随意更改,好似云隐鹤鸣的天空,从白雪皑皑至春华繁茂,从刺骨寒冷至温暖花开,枝头初绽的一星寒梅霜草化作一树桃红绿艳;可师兄在他心中,却是亘古不变一般。</p>
<p>两个人相处的久了之后,师兄便繁复的提起自己生平的过往,仿佛那些他不曾掺入的过去,只需述说,便足以宽慰这种遗憾感一二。</p>
<p>在那些简短而又温馨琐碎的过往里,自有宽厚温和的长辈,但更多的却是那位与师兄志同道合,脾性相近的友人——谢苍。</p>
<p>师兄提起时,似乎总是赞赏与叹息的语气,将人说得十全十美,仿若与对方在一起,便好似咽下一颗定心丸那般,不必惊慌害怕,也无需急躁忧虑。白将离虽未全信,但见徐岫神态不似作伪,却也信个八九不离十,只觉得世上若真有这般优秀独特之人,倒也是得天独厚的造化。</p>
<p>其实有时候白将离也会觉得他委实不必如同凡尘女子一般拈酸吃醋,师兄只会与他在一起,这个事实永不更变,如此便无需再担忧什么。</p>
<p>只是他有时候,的确会疑惑,师兄的挚友谢苍与他相较起来,谁在师兄心头更有分量一些。</p>
<p>师兄睡在日光下,枕一地繁花,长长的袖子散落,他的白发侵染入了湖水之中,飘然如蓬絮。白将离走过去为他盖上大氅,现下还是春寒,师兄身子骨较于以往病弱了许多,虽是长生寿命,却是凡人俗骨,若不着意,疏于照顾,便时常要病上许久,恹恹的苍白如纸。</p>
<p>他不喜欢那样,那样的师兄,容易叫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看见尸体那一刻,心肝俱碎的疼痛感。</p>
<p>那一日的月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圆滑,仿若刺破天际穹苍的剑芒一般刺目,在他心头留下一道深刻化脓的血肉伤口,再无法愈合,亦无人能够治愈,连徐岫都不能。</p>
<p>他伸手握住了徐岫带着温度的手,让人枕在自己腿上,日光微醺,晒得他双眸微阖,似有若无起了几分睡意。然后徐岫便惊醒了,不知做了什么梦,竟有几分惊乱,但见着他,却很快稳了下来。</p>
<p>白将离轻声问他:“怎么了?”</p>
<p>徐岫脸颊上的血色还未涌起,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唇,只说:“我又梦见那些过去,梦见谢苍了……”他的神态思念并未有假,声音颤动并非不真,可不知怎的,白将离却听出了里面隐含的些许异样,他想,为什么师兄要骗我呢?</p>
<p>而谢苍这个名字,却叫他仿佛陷入了最为乌黑冰冷的湖底。</p>
<p>之后的一些时日,白将离总会想,我是不是再如何努力,也抵不去你对他的友情,在你心中,永远无他那般重要。</p>
<p>他在嫉妒,心若蛇蝎纠缠,身若烈焰焚烧,然后开始厌恶那个叫谢苍的男人,甚至不愿听徐岫口中再出现相关的一字一句。</p>
<p>但白将离从来不说,他再无能力去承受失去的痛苦。</p>
<p>当日徐岫的死是他心头最疼痛的脓伤,可谢苍却是徐岫血淋淋的挖开那道伤口塞进去的刺球种子,一边发芽,一边刺穿血肉,叫人疼痛难忍,却无力反抗。</p>
<p>师兄跟玉英都是一样,不敢说出口的,害怕的,都爱拉上旁人来堵塞,却不肯自己说出一分一毫,不晓得如此最是才是伤人至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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