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潼蹙着眉,“还不能确定。”
“开药吧。”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嘴角强行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她不会有事的。”
他明明看到宓琬蹙了眉,只当她是因为鞭子抽到手上痛了一下,却没想到已经抽开了她的皮肤。那一身是毒的人的血从她的伤口入体,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
李潼潼一面开药,一面道:“还要留两个人在这里照顾她。”
她本想说自己来,可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到郭英道:“我,香雪。”
李潼潼反对,“你是男人!”
宓琬好好儿的时候,他看谁都顺眼,觉得谁都是可信的。此时,他却只能信得过李潼潼、香雪和蒋成了。哪怕巴里是宓琬的亲哥哥,他也没办法再相信他。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对,我是男人,所以照顾自己女人天经地义。你的职责是治好她。香雪,蒋成,送客。”
李潼潼一噎,败北。
洛拉想要阻止郭英留下,却被他先前的那一眼看得发怵,一下子说不话来。
铁木图不同意。看向巴里,原本以为巴里会拒绝,却没想到,他只是用孤狼般的目光看着郭英,一字未言。
香雪和蒋成离得较远,听得郭英发了话,立时上前来请众人出去。
李潼潼忧心忡忡地看着宓琬。便是到了现在,她们都不受制于郭英了,她也没办法让郭英离宓琬远远儿的吗?
香雪劝她:“潼娘,你快去开药吧。有……”
她想了想宓琬这些日子对郭英的态度,再加上她所知道的他们的过去,“有驸马照顾主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宓琬现在是公主,等他们成婚了,按天德人的称呼,不就是驸马了吗?
她朝李潼潼挤眉弄眼,什么事都比不得宓琬的身体要紧。
李潼潼咬了咬唇,留下伤药,嘱咐他们给她清洗伤口上药,转身出去了。
她到现在还没有搭理过蒋成,蒋成也自知现在不是化解心结的时候,看了屋里的人几眼,自觉地去帐外守着。
若是平日里,听得香雪给自己安这么一个称呼,他必是喜笑颜开,现在,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把水给我,我给她洗伤口,换药。你再给她拿套干净的衣裳来。”
看到山竹蹲到宓琬颈边,将它的头往一旁按开,“她不会有事的,你也去外面吧,让我和她单独待会儿。再见她到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山竹歪着脑袋盯着郭英看了一会,默默地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却又停下来,盘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这里。
要是粑粑转过头来,我就站起来往里走,假装是一直在外在现在才进来看麻麻的!
郭英不知道猫儿心里的小九九,轻轻地拿棉巾洗去她掌中的血迹,“阿琬,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在刚才,我生出了要将他们都杀了的心思……”
他神色专注,说的话平静无波,守在不远处的山竹却没来由地打了个颤。歪着圆脸看着郭英,觉得这样的粑粑好陌生。
离开的人,这个时候回过神来。
洛拉拉住巴里,“让他照顾阿琬不妥当吧,他们还未成亲。”
原本铁木图被郭英那句宓琬是他女人的话给击得哑口无言,此时听得洛拉的话,顿时面色一变,“你说他们还未成亲?那他们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洛拉哪里知道这些?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时冲动惹了祸,看向巴里。
那边铁木图已经从她的神色里得到了答案,“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成亲,什么孩子也是拿出来骗人的?那他就不能待在那里!”
他拉着脸往回走,却被巴里拦住,“没有谁比他在那里更合适了。”
“巴里!”铁木图怒目圆瞪。
巴里却是冷傲地抬了抬下巴,“你想要去挑事,先过我这关。”宓琬突然病倒,谁也不能去打扰她养病。
铁木图自然是过不了的,气愤地哼声离去。
洛拉眼睛闪了闪,“巴里,我……”
她素来不是个会道歉的人,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但道歉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你罚我吧。”
憋了好一会,憋出这几个字来。
巴里揽着她的肩,耐着性子提醒她,“阿琬为他,连阴魂岭都去了。”
洛拉睁大了眼:“可他是天德人,乌尔扎不会同意的。”
巴里语气坚定,“不,乌尔扎会同意的。因为他是北狄的王。”甚至会乐见其成。因为北狄需要这样的勇士。他还记得乌尔扎在得知宓琬的心上人的郭英的时候,眼睛发亮的样子。也正是因为有了郭英作比较,乌尔扎到现在都没觉得北狄有谁能配得上宓琬。
洛拉张了张嘴,双目茫然,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和乌尔扎是北狄的王有什么关系?
第90章
几碗药下肚,宓琬第二天便醒了。
郭英心中大喜,马上让香雪去叫李潼潼。蒋成在帐外听到消息,也跟着高兴起来。
帐里的宓琬却不怎么高兴。捏了捏郭英的脸,看到自己包着布条的右手,皱着脸,嘟着嘴,“文渊,手好疼啊。”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眼中是半醒状态的迷蒙,因为感觉到了痛而多了一层水雾。这样的神色,在她完全清醒的时候,是根本见不着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被她一点也不遮掩地展露出来。
郭英激动地想要抱紧她,亲吻她,又怕弄疼此时看起来就如一个软娃娃一样的她,手足无措地不知要将双手往哪里放才好,“已经让人去叫李潼潼了。一会儿让她给你止疼。”
宓琬笑弯了眉眼,“让她给我吃点三日迷就好了。好好睡一觉,伤口自动长好。”
“好。”他将盖在宓琬额上的棉巾拿下,手覆上去感觉到热度退了不少,“只要你好起来,你想吃什么都好。”
宓琬扁扁嘴,不满地嘟囔,“你答得好敷衍啊。文渊,你变了。”以前,他一定不会这么敷衍地回答的!
没有包着布条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脸上长胡茬了。真的变了。”
郭英看着她傻笑,几次失而复得,好似在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般。
宓琬这个时候,才想起先前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怎么样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刚一起身,便觉得脑中阵晕,被郭英扶着又将她按回去躺着,“你还病着,热度都还没退下去,别乱动!”
宓琬刚恢复过来便听到这话,脑中一响,“我发热了?”
反应过来发热极有可能是染上了天花,就将郭英往外推,“你出去!”
见他岿然不动,面上却带着傻笑,抚额道:“你出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他还是笑,又道:“我这次,就不该答应你与我同来的。”
没有问他她怎么会发热,仔细地回想了当时的情况,便自己捋清了原委。马真身上带着毒,她的手被沾着马真的血肉的鞭子抽破,而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姬桓的王帐里,怎么可能不病?
郭英笑意微敛,“便是你不答应,我也会与你同来。不过是明着与暗着的区别。”
带着薄茧的手抚在宓琬的颊边,“我曾想,若是你当真怨极了我,恨极了我,不愿再见我,我便躲起来不让你见到,只要我能时常见到你便好了。可事实上,你答应了。姬桓的王帐里,我都能待,如何不能待在你这里?你放心,只要你无事,我便不会有事。”
“那……”宓琬看着他,缓缓平静下来,朝他伸开双手,“文渊,抱我一会?”
若不是自己现在病着,她甚至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郭英自不会拒绝,在她身侧躺下,避开她伤处,将她拥入怀中,听得怀中的人轻轻地道:“我是怨过恨过的。可我不想让怨恨占据我的生活。我告诉自己,你不是那样的。可即便我分析得再合理,也抵不过现实。在天德,我与司空复有了一纸契约,与你之间,便有了一道鸿沟。你爱重你的家人,可是你的家人并不希望我成为其中一员。所以,我来了北狄。”
郭英道:“那纸契约已经没有了,我从司空复那里拿回来了。阿琬,那道鸿沟没有了。”
“可我们有了更大的鸿沟。”宓琬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文渊,你知道吗?初来的时候,我只是负气地想着,你不来寻我,我便与你再不会有牵扯。却没想到,一来便成了北狄的公主,我有了我爱重的家人,他们都是北狄人,天德已经不是我想回就能回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