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队鄋瞒部族的人,走了大半,留了一小半。据巴里带回来的消息,走掉的那一大半,没有一个活口。因为雷克生性多疑。他觉得乌尔扎会将他们放回来,一定是因为他们已经向乌尔扎投诚了。
雷克杀了他们之后,便带着整个部族西迁,乌尔扎留了人盯着,还没有收到最新消息,不知道到了哪里。
“听说,那些人都死了。戚头,你说,会不会是王庭里的人让人做的?”
宓琬顿住脚步。月色朦胧,那两个人坐的,又是背光的位置,若不是他们说话,宓琬都不会注意到他们坐在那个小坡后面。
她顿住了步子,听得戚伟道:“你觉得是雷克讲信用,还是乌尔扎讲信用。”
两人沉默了一下,莫乙才道:“雷克那个王八羔子,骗老子给他报仇,结果是要灭了人家全族,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我还以为他的仇人有多凶恶!妈的,我现在怀疑,他们之间的仇可能都是他编出来的!要不是老大你想办法,我们得杀多少老人孩子?”
戚伟长叹一口气,“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我们不听他们的,我们两个人,也逃不掉。不论那件事是谁做的,我们现在保护他们的安全比被雷克要求去杀那些让我们下不去手的人好得多。说来,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许我们离开,是在救我们。”
宓琬起了兴致,继续听着。
两人似乎是在喝酒吃肉,听到了一阵水声和咀嚼声过后,莫乙才接话道:“我还觉得,那个叫朝暹的公主和那个娘娘腔长得好像。若不是娘娘腔和郭英,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弟兄们都没了,寨子没了,也回不去了。”
狠狠的咒骂声,伴随着瓷器的碎裂声,“老子的脸,兄弟们的性命,都是那个娘娘腔害的,他与郭英言而无信,叫老子看到他们,一定要活剐了他们!”
宓琬立在原地,疑惑起来。
莫乙脸上的疤和她有没有关系姑且不论,整个山寨里的人的性命可与她和郭英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不能替陈云认下。
“你冷静点!”戚伟压低声音呵止他更加引人注意的举动,“我们现在是在北狄王庭,你的话叫旁人听到,少不得又要找我们的麻烦。”
莫乙素来听戚伟的话,被他教训两句,便安静了下来。
宓琬似乎从风声中听到了点点呜咽声,听到莫乙道:“都是那个郭英。原本我们躲得好好儿的,不知他怎么知道我们还活着,竟然派人找我们,我们才会跑到北狄这么个鬼地方来,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微微一顿,他又道:“戚哥,你不委屈吗?”
戚伟淡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和一个娘们一样委屈来委屈去的?”
“可是我委屈!”莫乙的语气都染上的委屈的调调。
宓琬猜想,他大概是醉了。要和他们说什么,也还是另寻时机吧。
刚准备离开,便听到戚伟的一声冷呵:“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郭英:有比我更委屈的吗?
十三举手:我啊!小天使们都不说话,我比你委屈QAQ
感谢“挽挽”投雷~么~
第70章
宓琬倒没想到,自己站在这里一动未动,却还是被人发现了。
戚伟连迟疑的时间都给没有给她,便从小坡后站起身朝这里走了过来,“什么人在背后偷听别人说话?”
宓琬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算不得偷听,我也不过是凑巧路过。听到你们的声音,原本想来向你们道一声谢,却没想到莫乙喝醉了,便想改日再说。”
“道谢?”戚伟嗤笑一声。
莫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道什么谢?”
他的面前,一个宓琬重叠成两个,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娘……”说着,就往宓琬的方向扑。
戚伟觉得丢人,提着他的衣领便往后拉,“别娘了。”
你娘早成黄土了,对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叫娘,好意思吗?
莫乙被他勒得连连咳嗽,却还是指着宓琬,一个劲地“娘……娘……娘……”
音节发不全,话也没说全。
戚伟没那个耐烦心,索性一掌劈晕了他,“他喝醉了。你和他娘长得一点都不像。”
月色不浓,夜色很深,宓琬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却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局促和尴尬。
宓琬轻轻笑了一下,“看来,耳听的,也不一定为真,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戚伟猛地看向宓琬,好似能看清楚她面上的神色一般,“你什么意思?”
“我看到他朝我扑来,听到他叫我娘,你却说他不是在叫我娘,我与他娘长得一点也不像。说明他叫我娘这件事,另有隐情。我们都以为雅珠已经死了,你却告诉我们雅珠还活着。我们看到你的人杀了卓玛,可真正要杀卓玛的人,并不是你。所以我觉得许多事情,并不似人原本以为的那样。”宓琬微微一顿,“谢谢你一路护着姬桓到王庭。谢谢你放了雅珠一条生路。”
戚伟将莫乙扛上肩头,“我也杀了不少鲜虞部族的人。鲜虞王,是死在我的刀下。”
他走到宓琬面前,逼视她,“便是这样,你也要谢我?”
他总觉得宓琬的话里话中有话,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见她没有接话,便又道:“如果你将我们留下,是因为想要谢我们而相救,不必了。我敬鲜虞王是个守承诺的汉子,又枉死在我手中,答应他放他妻儿一条生路,只是这样罢了。”
宓琬哑然,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站住!”在戚伟的身影快要消失了的时候,宓琬转向叫住他,大步走过去,“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那便更该由你来保护姬桓了。”
戚伟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只在她的话音未落的时候,便抬腿大步离开,让宓琬后面的话都没机会再开口。
宓琬觉得这个夜晚很凉,看向天德的方向,不禁回想起两人在微凉的夜里相倚着审问姜丹木的场景,一晃,近半年过去了。
她收紧了手臂,突然很想见那个人。
听到几声细微却拖长的喵叫声,循声望去,忽便听到喵叫声变得欢快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猫儿的夜视力很好。
山竹看到宓琬,撒欢地跑过来,直接往她身上蹿。
宓琬一时不稳,将被它扑倒,抱着它倒到了干枯的草地里。
山竹在她脸上细细地舔了舔,又在她脖子上蹭了蹭:爱迷路的笨蛋麻麻,小宝贝不来找你,你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果然麻麻和豹娃都离不开你们威武雄壮的姜戎喵王啊!没有分身术真是件让喵苦恼的事情。
宓琬抱着它咯咯直笑,王庭里最热闹的地方随着巴里抱起洛拉而变得越发热闹。
极致的热闹之后,便是极致的宁静。
很快,整个王庭都寂静无声。宓琬却在这份寂静中辗转难眠。
她起身将山竹抱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听说,拜火节过后,很快就会下雪了。所以,各部族的人都会尽快回去准备过冬。”
山竹舒服地眯着眼,“喵~”你的小宝贝喜欢玩雪。
“儿砸,你是在下雪的时候来的。”
山竹睁大了眼,“喵!”好喵不提当年糗!
“你想文渊吗?”深亮的眸子看向山竹。
只见山竹一脸呆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手,便拿爪子去扒拉自己脖子上的布带,“喵喵喵!”小宝贝把粑粑随时带着身边了!
宓琬抱紧它。这一瞬,有朝他跑去的冲动,可一想到他在京城,便又将这个心思作罢。
接下来,她便忙于巴里和洛拉的婚礼,没有时间去想旁的事情。
铁木图失踪了一段时间,突然于一个雪日的清晨出现在她面前,“朝暹,下一个拜火节,我要成为最强的勇士。”
宓琬浅浅笑着,就如同当年郭英对她诉说喜欢时那般。硬生生将铁木图后面还想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
香雪在下第二场雪的时候回到了王庭,“主子,我看到郭英了。”
宓琬正在试用自己新调配出来的胭脂,怔了怔,手里的胭脂盒子滚了出去,将纯白的毛毡上染上了一片鲜艳的颜色。
片刻之后,她冷静下来,将胭脂盒重新捡起,“他回到了平城?与他父亲一起吗?其实,并不奇怪,英武侯素来是镇守北州的,这是他们肩上不能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