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揭活泼好动,嘴也甜,喜欢粘人,老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自己不爱说话,院里有什么活动也不爱凑热闹,上周来领养的夫妇说自己有自闭症,要么就是哑巴,不愿意要自己,想只把小若接走。
齐若揭不同意,又哭又闹,砸了院长的办公室,一个艺术陶罐碎了,还有一个花瓶。
齐昭然瞒着齐若揭替他跟院长领了罚,在一间装着铁栅栏的小杂物间里面壁。
他没听话地对着墙一直站着。中午没吃饭,这会儿也很饿了。
风撩起一捧梨花花瓣,齐昭然把手伸出铁栅栏接住,像接住了一握春光,满目的欢喜。
“你在干吗?”
齐昭然以为院长来检查了,把手赶紧伸回来,花瓣掉了一地,手也被划出一道血口,往外渗血珠子。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齐昭然面前,隔着栏杆抓出齐昭然的手,问他:
“疼不疼?”
那时候的关律还很年轻,身上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脸上总是带着笑,温柔而强大,大概就是形容这个人的。
齐昭然茫然地抬头,就看见关律站在梨花树下,雪色梨花落了满身,他也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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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到了。”贺宁拍了拍齐昭然的肩,见关律已经站在外头抽烟了,两根手指夹着一只棕色的烟身,烟就从他的指尖钻出,缭绕、纠缠之后随风而去。
“恩。”齐昭然揉了揉睡眼,习惯地把书包扔在地上,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深深地伸了个懒腰,见关律看过来了,赶紧终止了这个没形象的动作,理了理校服,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下了车。
贺宁还一脸迷茫,这打哈欠还有打一半收一半的?开眼了开眼了。
说是个度假村其实并不严谨,也就是算个半成品,除了他们三个和司机之外,就只有几个项目负责人,围着关律一直转圈儿,齐昭然看着眼晕,索性低了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路上路过一片未完工的人工湖,还挺好看的,连石子儿都很好看,齐昭然忍住想捡的欲望,装作不在意把它们踢到一边。
“走,我先带你去房间。”贺宁领着他先上楼,把关律和那些负责人扔在楼下。
度假别墅的完成度要跟外面的人工湖大差不差,里面房间不算多但每个都很大,估计一路顺下来,装好的房间就那么两三个了。
不过他这个房间还是不错的,一室一厅一卫,装修也风格简明,蓝灰色调也很相称。这会儿正值黄昏时分,日暮苍山远,夕阳流淌波光潋滟,光辉与岁月齐眠。
“你饿吗?我见你只吃了一个面包。”贺宁帮齐昭然把窗帘全部拉开,打开了窗户放进来金色的日暮。
“还行。”齐昭然稍微点了点头,把书包在沙发椅上。
“一会儿我们要开个伙。”贺宁把窗帘扎好后打开窗户又关上纱窗,好让春风和花香进来,“咱们下属吃饭,你不用太拘谨,关律他应该不去。”
齐昭然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那他吃什么?”
“我们带点儿东西回来给他。”
“他为什么不跟着?”
“都这样吧,你们学生吃饭还带班主任的吗?太拘谨了不下饭。”
齐昭然想象了一下和李大个面对面吃饭的场景,确实不下饭。但自己天天在家吃饭对着关律的照片海报新闻也挺下饭的。
“吃饭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有的认识,算是一个公司里调过来的,你可以熟悉熟悉,这两天都是他们在这儿。”
“我不去了。你也给我带饭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齐昭然思前想后,觉着对着一群陌生人也挺不下饭的,还不如关律,正好那天晚上的事儿也要跟他解释一下,省的老是尴尬。
最重要的是,把关律一个人扔在度假村,让他很像空巢老人。
齐昭然就想陪他吃个饭,不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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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然点亮台灯,写数学卷子,这套有点儿难,市里的竞赛联考,大题导数第二问空着,圆锥曲线摸不准做的对不对,平时齐昭然做题也不会有这么绕的感觉。
刚想翻翻答案看思路,就听见门响了,做贼似得把答案重新掖回去。自己对着李大个都不会有这么强的警觉性,现在却下了身冷汗。
“门没关。”
“在写卷子?”贺宁他们几个去聚餐了,怎么想这个别墅里也就只剩下他和关律了。
“嗯。”齐昭然连上刚才的思路,随手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还真摸出一点儿思路。
关律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写题,也不说话。齐昭然沉浸在题目里,也不去想关律了,笔尖不停,只嗅出来关律手上应该托着一杯咖啡,香味填了满屋。
关律一直等着齐昭然把这道题给写到最后,咖啡也凉了,就先把咖啡搁在桌子上,问:“你怎么没跟贺宁他们一起出去?”
“累。”齐昭然敷衍了一个字,用手托着后颈转了一圈脖子,咯吱作响。
“脊椎不好?”
“嗯,写作业久了。”
“注意劳逸结合,走了,带你吃饭去。”
“嗯?你不是让贺宁给你带晚饭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齐昭然闭嘴了,还是关律没说,贺宁太自觉了。
“吃什么?”
“我给你炒俩菜吧。”关律打开房门下楼,没问齐昭然想吃什么。
齐昭然被数学磨得难受,对了对答案发现刚才那道题还是算错了,其他别的倒是都没错,选择蒙错了一道,总分139,算是可以的分数了,就随便扣上笔帽,熄灭了台灯跟着下了楼。
齐昭然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关律的外套搭在餐桌椅背上,厨房小小一间,盛满了橙色灯光和饭菜飘香,男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外面罩着鹅黄色围裙,拿着锅铲翻炒的样子,非常有烟火气。
齐昭然坐在搭着关律外套的凳子上,用后背轻轻抵着关律的外套,眯着眼睛看厨房。
“别干坐着了,去橱柜里抽两瓶红酒吧。”关律头也没回,挥舞菜铲对齐昭然开口。
齐昭然找了半天才在书房看见放酒的储藏柜,随便抽了两瓶之后看了看书柜里的书,种类繁多,大都是高深晦涩,只有《人性的弱点》这本书他认得,自己还看过,实在不想再看一遍。
“在看书?”
“恩。”齐昭然随便答了一句,把手里的书搁回原位,带上桌上拿出来的红酒跟着关律去吃饭。
“让你拿酒还就拿了瓶儿最烈的。”关律啧了一声,端详着红酒黑色瓶身:“你别喝了,后劲儿大,未成年少碰这个。”
“我成年了。”齐昭然翻了个白眼没听他的,见他好笑地看着自己,又补充到:“好几个月了都。”
“行行行,喝喝喝。”关律慢悠悠地开口:“满足我们齐昭然小同学。”
齐昭然闭了嘴。你说关律说个话怎么这么撩呢!
“你尝尝这个,我也不会做什么大餐,都是家常菜,你将就将就。”关律给他夹了一筷子西红柿鸡蛋。
齐昭然很给面子的点了头:“好吃的。”
然后埋头吃饭,时不时抬头喝口红酒顺饭。齐昭然身上本来就有一种少年心性,做什么都全然投入,吃饭也是,在外面陪酒也是,从来不看人脸色,不爱搭话就一句话都不会给你,想说话的时候也能空口滔滔若悬河。
食饱餍足,齐昭然被关律赶出厨房。
“我洗吧。”齐昭然伸手接碗。
“别,”关律拦住他:“我乐意洗,年纪大了得多锻炼锻炼,一会儿陪我去溜达一圈儿。”
齐昭然不说话了,成,您老人家乐意就行。好歹才二十八,心态老成就跟一夕阳红糟老头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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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换鞋。”关律拍了拍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齐昭然:“带你去看海。”
齐昭然揉了揉眼,背过身去打哈欠,关律这个角度只看见他舒展的胳膊和一截要命的腰窝。睡衣有点儿太宽了,不妥。
齐昭然靠在玄关上把棉拖给换了,问关律走不走。
“冷,穿上。”关律扔过来一件羽绒外套,语气也是不容置喙。
“不冷。”齐昭然看这是关律的,没穿。
“冷。倒春寒呢,海边儿冷。”关律顿了顿又补了句:“乖。”
齐昭然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嫌弃地看了一眼关律。关律依旧带着老父亲的慈祥目光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