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后失去记忆(88)

她慢慢走近江璃,手里端着墨漆盘,漆盘上放着碧色玉碗,里面盛着羹汤,还冒着热气。

江璃将瓷瓯放下,敛过袍袖,坐正。

借着从轩窗洒进来的光芒,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合龄公主。”江璃淡而沉稳地一笑。

合龄好似太过紧张,秀致的面容上艰难挤出笑来,鞠过礼,将漆盘放在了江璃面前的小几上,端出羹汤,纤腰盈盈一弯,柔婉道:“臣女听闻陛下近日政务繁忙,想必很是辛劳,臣女特煮了安神汤,望能给陛下纾解辛劳。”

江璃低头看了一眼那羹汤,被玉碗一映,泛着淡淡的碧色,热雾扑鼻,是浓醇怡人的香气,想来是费了些功夫的。

他抬眼看向合龄,笑说:“怎么能让公主做这样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让人说我天.朝待客不周。”

合龄恭顺地垂下眉眼,道:“臣女远道而来,本就是一心为侍奉陛下而来,这点小事,怎么能说辛劳?”

江璃的眼中依旧含着笑意,如深渊静水,表面柔波粼粼,内里寒凉且冷漠。

而合龄为了掩饰心虚与紧张,只是低垂着眼,只知皇帝陛下温文雅正,怎么能察觉他眼底那抹锐利宛如刀刃的机锋?

“合龄公主,你远道而来,带着南燕与大魏缔结婚盟的使命,一言一行皆代表的是南燕的颜面。”江璃微顿,神色幽邃难辨,缓缓道:“你可知,你若是做了什么悖德之事,损的也是南燕的颜面?”

合龄一哆嗦,头更低,怯怯道:“臣女不知陛下的意思。”

“不知?”江璃的手抚上那幽碧无瑕的玉碗,隔着一层薄壁还能触到羹汤微热的温度,“这是朕的太极宫,不管你们将事情做的多隐蔽,都瞒不过朕。公主,是不是要朕叫太医来,验一验这羹汤里究竟有什么,你才肯承认?”

合龄哆嗦得更加厉害,‘扑通’一声跪倒。

“陛……陛下,臣女一时糊涂,一心想要促成大魏与南燕的联姻,才……才出此下策。”

江璃将手自碗上收回来,垂眸看向合龄:“南燕尊崇儒法,而大魏也是礼仪之邦,公主做了这样的事情,可知我大魏留不得你,而南燕你也未必回得去?”

“这小小的一碗汤,就能让公主自绝前路与退路,再无容身之地。”

合龄跪着向前几步,抓住江璃的裾角,泣道:“陛下,此事是臣女一人所为,是臣女私德有亏,当不起和亲重任,就算再无容身之地,就算要自绝于天下,臣女也毫无怨言。只是千万不要因为臣女自己干的糊涂事而损了南燕与大魏的邦交,父王与南燕上下都是诚心臣服于大魏,臣女愿以性命担保,此心可昭日月。”

江璃默然。

他微仰了身体,端视跪在自己脚边的合龄,良久,才缓缓道:“公主这一番言论……倒让朕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江璃凝着合龄的脸,道:“这样吧,朕可以放你一马,让你继续留在长安,南燕与大魏的联姻可以接着议,只是……你一个外邦之人,如何能在大魏的深宫里筹谋出这样的事情?这背后可有人为你出谋划策?还有,这羹汤里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把这些都说清楚了,这件事情朕保证不会再牵扯你什么了。”

合龄跪伏在地,面露犹豫,蓦得,咬住下唇,低声道:“此事是臣女一人所为,无人为臣女出谋划策。”

江璃轻挑唇角,噙起一抹冷笑:“你还挺仗义的。好,既然你这么仗义,那就回去吧,知会你们南燕的使团,收拾收拾准备打道回府吧。”

合龄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紧攥住丝萝裙纱,攥出细碎的褶皱,胳膊颤颤发抖,仿似陷入了极大的煎熬与两难之间。

江璃也不逼她,饮着茶,静静地等她的抉择。

合龄深吸了口气,抬头:“臣女若说出来,陛下……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江璃温和一笑:“此事本就不是能声张的事,只要此人无大错,朕不过聊作训诫,仅此而已。”

合龄胸前起伏不定,脸涨红,好像很是纠结难过,但终究无可奈何,轻声道:“是陈贵女。”

“陈吟初。”江璃漫然念出这三个字,语气是平缓无波的了然,没有丝毫的诧异,甚至还带了几分讥诮讽意。

他让合龄起身,扬声把崔阮浩叫了进来:“去请陈贵女入宫,连带着把柏杨公和端康公主一同请进来,就说太后病了,想见他们。”

……

陈吟初这几日心情很好。

她辛苦布置了这样一个局,倒不是指望合龄那个蠢货能在宁娆和江璃的眼皮子底下讨到什么便宜。

只是希望她能做出这件不知廉耻的蠢事,把浸了合欢散的汤端给皇帝,不管皇帝最终能不能让合龄如愿,只要这事闹开,她们陈家在宫里的眼线就会把这事散播出去。

等这件丑事人尽皆知了,看皇帝还怎么有脸把这个合龄塞给自己的弟弟。

她只在乎江偃,她绝不能忍受和别人共侍一夫,至于一旦事发,合龄该如何自处,南燕与大魏的联姻该何去何从,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要怪就怪这公主时运不济,偏要出来挡她的路。

想到得意处,不禁笑靥绽开,宛如敷在水上开至艳秾的红菊。

侍女推门进来,禀道:“贵女,宫里来人了,请您和公主、公爷一同入宫,太后娘娘病了。”

陈吟初一诧:“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侍女道:“听内侍说,好像就是因为昨天饮了些酒,牵动了旧疾,御医现下都守在祈康殿。”

陈吟初点了点头,站起身随侍女往外走,只是心里泛着嘀咕,隐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往外冒……

三人入了宫,在内侍的指引下顺着宫道走,身侧掠过琼枝落叶的御苑,拐到了廊桥上。柏杨公看着周围景致,与端康公主对视一眼,叫住了前边引路的内侍,道:“公公,这好像不是去祈康殿的路吧?”

内侍一顿,接着走,目不斜视,稳稳道:“先不去祈康殿,先去昭阳殿,陛下在那儿等着三位。”

柏杨公与端康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陈吟初却倏然脸色煞白。

她眼珠乱转,满脸心虚,一晃而过数种念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内侍察觉到,回身笑道:“贵女可要跟好了,不要在这御苑里迷了路,陛下今日着重是要见您的。”

听到这话,柏杨公和端康公主更加疑惑,齐齐看向自己的女儿。

陈吟初就算开始有几分侥幸,如今也猜到定是合龄失手,把她供出来了。她有些恼恨,但转而一想,这种事情,难道皇帝还会铺开来大张旗鼓地问罪么?若是那样,也就不会假借太后生病为由把他们召进宫了。

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她也就紧跟着父亲母亲步态沉稳地往昭阳殿去了。

宫墙巍峨,殿门洞开,墙垣下立着明枪执戟的禁卫,一片冷肃,只有秋蝉那聒噪的叫声回荡。

柏杨公看出些门道,趁内侍进去回禀,悄悄拽住了陈吟初:“你跟为父说清楚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这昭阳殿的守卫数目三倍于常,陛下又要在此处召见,很是反常。”

陈吟初到底是小女儿心性,被这么一提点、一问,不免又有些慌张。

她扭着锦帕,面对父亲,却有些难以启齿。

端康公主也过来,低声道:“吟初,你与父母说实话,我们心里也好有些数,你不要怕,天塌下来有爹和娘替你顶着。”

陈吟初攥紧了帕子,低下头,喏声道:“我指使合龄公主给皇帝下了合欢散。”

柏杨公夫妇大惊失色,瞠目看着外表柔婉乖顺的女儿,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糊涂!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哥哥再三叮嘱,这个节骨眼你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你全当了耳旁风!”先回过神来的柏杨公忍不住出言斥责。

话音落地,内侍从殿里出来,躬身道:“陛下召三位进去说话。”

三人神色复杂,心里忐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随内侍进去。

江璃坐在宁娆平日里最爱坐的那方丝榻上,南轩窗半开,明湛的天光投洒进来,镀在他的面颊上,显得容光俊逸,明雍清雅。

他微微一笑:“本来不想劳烦姑父姑母的,可事出紧急,朕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故而还是要劳烦两位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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