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后失去记忆(102)

“云梁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正需你去拯救,你怎能如此冷漠?”

都是一些废话。

她还没从‘自己的爹娘不是亲爹娘,自己的亲爹是云梁国主’这个事实里走出来,就让她接受这么一大堆道理,她能不冷漠吗?

她不光冷漠,还面瘫,不管面对孟淮竹还是陈宣若,都是一副冷淡清沉的表情。

这样过了几天,约莫是除夕,因卧薪坞里的伙食突然好了起来。

炒菜心里能扒拉出来点肉,汤羹里还能见点油花,她吃了两口,只觉依旧寡淡无味,没什么意思地把筷箸放了回去。

负责照顾她的老婆婆进来收拾碗筷,见饭菜羹汤几乎还是原样,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东西收拾了出去。

因这老婆婆缺了一支胳膊,腿脚又不太灵敏,收拾起来很是吃力,最后宁娆看不过去,起来帮着她。

“公主,你别做这些,婆婆自己能干了,你是金枝玉叶,歇着吧。”老婆婆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手推开。

宁娆有些郁闷,挠了挠自己的头,道:“别叫我公主,叫我阿娆,我姓宁,大名宁娆。”

一向和蔼可亲的婆婆突然变了脸色,七分凝重,三分谴责地说:“不,你姓孟,你是云梁公主孟淮雪,你的父亲是云梁国主孟浮笙,你怎么能不认自己的祖宗姓氏?”

宁娆怔怔地看了她一阵儿,朝她摆了摆手,颓然道:“好了,婆婆,你收拾好了就出去吧,来来回回就这几句,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婆婆吃力地单臂端起漆盘,望着她,欲言又止。

但终归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出去。

没过多久,孟淮竹和陈宣若进来了。

孟淮竹今天倒是没为难她,也没对她说教,只是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儿,道:“我给宁辉去信儿了,他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宁娆一愣,心中溢上狂喜,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提防地看着孟淮竹:“你会这么好心?”

孟淮竹没好气道:“我劝不住你,还关着你干什么?你在这儿住了几天,膳食都要给你最好的,都快把我们吃穷了。”

宁娆瞠目:“那个清炒菜心和黄面团就是最好的?你们这日子过得也太……”她觑到孟淮竹不友善的脸色,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她唇角一勾,满是讥讽道:“我们可比不了你这官家小姐,锦衣玉食的,大魏对云梁遗民喊打喊杀,不能经商不能科举,连在长安露面都有可能会被官兵带走,关押、驱逐,能有这些吃食已是不易。”

宁娆讪讪地坐下,向后挪了挪,道:“那你何必继续待在长安?大魏律法如此,非奴籍云梁人不得居留长安和洛阳,你们走了不就行了?”

“走?”孟淮竹讥诮道:“你以为离开了长安和洛阳,云梁人就有活路了?不能科举,不能经商,那就只能耕种。可连日夜劳作从地里扒几分辛苦钱,都要缴比魏人多三倍的赋税,三倍!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连米汤都喝不了几碗,就要全交给官府。”

“那还不是因为那个妖妃?”宁娆的父亲是御史台大夫,其所交皆是文流墨客,来往清议她听得多了,也知晓其中的缘由:“那妖妃祸乱朝纲多年,冤杀忠良,驱逐无辜太子,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是留下许多党羽,为了防止前事重演,打压提防他们又有什么不对?”

孟淮竹定定地垂眸看她,还未说话,陈宣若先抓了她的手:“淮竹,阿娆久居官巷,极少接触外人,有这种想法太正常了。不光是她,现如今大多的宗亲官吏甚至寻常大魏百姓都是这种想法,孟文滟把持朝政十年,暴行无数,大家……也实在是怕了。”

他的话和缓、温煦,娓娓道来,平息着孟淮竹的焦躁。

她闭了闭眼,拿出极大的耐心冲宁娆道:“那你觉得云梁百姓也是有罪的吗?”顿了顿,又道:“你觉得每日来给你送饭的关婆婆也有罪吗?你知道她的胳膊是怎么断的吗……”

宁娆一愣,在孟淮竹咄咄逼人的诘问下,突然感到些许茫然。

她自小的生活环境极为单纯,所接触的人也都是与她一样的官宦子女,他们读之乎者也,学圣贤道理,享受着安稳富庶的生活,思想也是白纸一样的简单。

有罪者诛,有功者赏,竭尽全力让旧祸不重演,让他们的生活继续安稳下去。这就是全部,至于旁的,更深的,她从未想过,也没有人跟她说。

懵懵懂懂的,仰头问:“怎么断的?”

赶在孟淮竹张口之前,陈宣若又拦住了:“这一段以后再说,阿娆年纪还小,接受不了这些东西。”

“年纪小?”孟淮竹讥诮道:“我们是双生女,我和她是同一日出生的……”

话音刚落,小静进来了,她关切地看了一眼被孟淮竹和陈宣若团团围住的宁娆,匆匆转开,急道:“公主你快去看看吧,楚王他……”

孟淮竹脸上尽是不耐烦,没好气道:“他又怎么了?”

“他……他说他不想活了,可在王府里一堆人看着他,死也死不了,所以想死在咱们这儿,让你给他找个好地方埋了就成。”

孟淮竹一把甩开拉扯她、让她冷静的陈宣若,暴跳如雷:“我他妈欠他的啊?凭什么我埋?棺材不要钱还是石碑香烛不要钱啊?……”骂骂咧咧地跟着小静走了。

留下陈宣若和宁娆四目相对,宛如石化。

过了片刻,陈宣若抚住额头,轻微地叹了口气,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穿过回廊,循着大呼小叫的声音去了前堂。

前堂坐北朝南,正对大门建了宣派的祭台,上面供奉着百余座牌位,香火不断。

江偃平躺在祭台前的地上,一身浅褐色窄袖锦衣上泛着缕金丝线的浅润光泽,饶是他这姿势太过……不雅,但浑身还是流淌着雍容矜贵的气度,与这稍显寒酸的大堂显得格格不入。

他抬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哀戚戚道:“我这娘走了爹又不疼的孩子啊,简直活着就是多余,你们谁都别劝我,让我死了算。”

孟淮竹在一边抱胳膊看他,冷凛凛道:“没人劝你,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死,还得埋你,不够费劲的。”

宁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见那少年眨巴了眨巴眼,好像刚要进一步升级他那过分浮夸的表演,蓦得,提溜转的眼珠停下了。

视线刚好落到宁娆的身上。

那澄澈的曈眸里满是好奇,一弓身子一踢腿,从地上翻腾起来,径直朝宁娆过来。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打量了她许久,嗞嗞道:“哎呀呀,瞧这长的,怎么跟淮竹这么像!你说你像谁不好,非要像她,她那么丑……”

“你才丑!”宁娆瞪圆了眼,反击。

他一怔,后退几步,去扯孟淮竹的衣袖,低声道:“这就是你那双胞胎妹妹啊……你把她找出来干什么?真想让她去选太子妃啊?”

满脸的好奇心,好像忘了他刚才还在要死要活……

孟淮竹剜了他一眼,“你管得着?”

他悻悻然地把手收回来,嘀咕:“我不是想死吗?要是你让她去选太子妃,那我就不死了,我等着看看她能不能选上再死,不然等我到了那边还得一直好奇,得多难受……”

“江偃,你要不想死了,就给我滚回你的楚王府,大过年的,我们这儿没你的饭。”

江偃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走出去几步,又倒退了回来,把头搁在孟淮竹的肩膀上,嘤嘤地开始撒娇:“别赶我走,今日除夕家宴,礼部借口我孝期未满向父皇上表让我暂留王府,不必去桐花台,父皇……”他脸色一黯,有些凄郁道:“父皇也同意了,我没地方去,你就收留我吧。”

孟淮竹沉默片刻,道:“你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个时候大约不会拂你皇兄的意,我看这礼部官员准是在看监国太子脸色行事。”

江偃的神情愈加凄怆,但一双秀眸天生弯弯,纵然不豫,还是透出些勉强笑意。

“你收留我了?”

孟淮竹瞅了他一眼,道:“先说好,这可不比你的楚王府,没山珍海味,只有粗茶淡饭。”

说罢,再没看他一眼,负袖走了。

……

卧薪坞里植大片梅花树,隆冬腊月,正是开花的好时节,红艳如血,似碎玉一般随风飘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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