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动着烛芯道:“二哥逼了一个姑娘跳河不够,是想将那渔女也逼跳了河吗?卫国公府的二少爷这般为人行径,也不知旁人怎么看我卫国公府的管教。还好有大哥出言挽回颜面,可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二哥的这种举动,可见胸襟。”
“祖父说我不懂,但阿苓知道二哥弑兄之事若是传出,于卫国公府何其不利。所以再生气我也听您的,决没有声张此事,此事连爹娘都不知道。大哥死里逃生,却被告诫‘顾全大局’。祖父您不心疼大哥,我心疼。”
纪初苓目光落在祖母的画像上:“今晚这个笨法子,扰了祖母是阿苓的不是。祖父您说我小气也好,我就是小气,定要给大哥讨个公道。祖父若是找不到还大哥一个公道的理由,那现在,有了。”
纪老爷听着孙女句句指控,虽指向纪正睿,可每一句却又绕回扎扎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原来这就是这丫头说的,她递上来的刀。
他神色中有一丝颓然。纪初苓说的没错,但凡他心里有顾及到纪郴一点,他都会有更好的办法处理此事。可他却因恐此事闹开,为图省心草草揭过。郴儿受此委屈,是他偏颇不公了。
纪初苓见祖父似有松动,又随手再往祖父心里添了记柴:“可连我都能明白其中利害,二哥却怎么一点都不明白祖父的苦心呢?”
纪老爷子眼皮底下精光一闪而过,念头已定下。是啊,他没料到纪初苓竟能想到这么多,还把他的心思看得这般透彻。
这才是他的孙女。她这般年纪尚能如此,可大房这长子却不明白!
卫国公府将来要如何指望于他!
无用!
纪正睿从他毒害纪郴的行为被揭露起,脑子就阵阵发了空,好不容易把纪初苓那一长串话回味过来,才要说什么,可对上祖父的眼神,顿时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祖父,不可听她胡说。我不知道什么毒不毒的,大哥本来就体弱与我何干?纪初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他怒视纪初苓道。
纪初苓哦了声:“险些忘了。”她拿出一张纸递到纪老爷子手里。
“祖父,这是二哥派人买毒,还有胁迫下人下毒的证据。”
这是她让秋露去办的事,本想着就算不成也没关系,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能干,照着她的法子,摸着纪正睿院里的下人找到了买药的铺子,还找到了用剩下的毒.药。
这上头写的,该有的都有了。至于证人,想要也是能有的。
纪正睿见无可辩驳,暴跳如雷:“纪初苓!你不也是陷害算计兄长,我是你二哥!”
纪初苓挑眉:“二哥,你险些拖累卫国公府。我这么做可都是为的纪家。不过二哥你这么说也对,为的这个公道,阿苓陪你受罚也无不可。”
“你!”纪正睿气结。她当然知道祖父不会!
纪初苓心底冷笑。她还就是这么副一派正义凛然的姿态来报私仇的,如何?这口气出的,浑身上下哪哪都舒畅。
“好了。”
纪老爷已将怒气平复,他出言打断两人,语态倦累,对纪初苓轻声道:“时候不早,阿苓你先回去吧。”
纪初苓微微打量了祖父一眼,绷着的一颗心松了开来。她递的这把刀,祖父九成是收了。
“嗯,那阿苓回去了。”
纪初苓回身绕过一地狼藉往下走,经过柳素身旁时说道:“人我带走了。”
柳素等了一会,见老爷没说什么,遂起身跟在纪初苓身后离开了毓兰阁。
孙女离开后,纪老爷盯着早逝发妻的画像出了片刻神。
妻子走后,他又分不出多少心思在府上。原来这么久了,他还是没能管好。
想起纪初苓今日的身姿话语与气势,他头一回感觉她与发妻也不是那么的像了。
刚刚一张老脸都被孙女说得臊了,这次总不能让孙女再失望了吧。
第16章 提前
这日,卫国公府内无人不知,二少爷闯了大祸将国公爷给惹怒了。
国公爷许久没有如此震怒,府中气氛沉重,全府上下个个提着颗心,连出气都小着声来。
听说是因为昨晚二少爷被老爷子撞见与一个丫鬟私下寻乐之事。
虽说这事在二少爷身上早就见怪不怪了。可谁也没想到二少爷此番会如此作死,竟与那丫鬟偷溜进了毓兰阁内。
二少爷不仅打坏了一堆老夫人的珍贵物件,更是对老夫人出言不敬。纪老爷子盛怒滔天,当晚就将那个丫鬟给处置了。
眼下正绑了二少爷在院中,把家法都请出来了!老爷子下了令其他人等谁也不准进去,连大爷大夫人都没有法子。
琳琅院里,纪初苓从果盘中拈了颗葡萄,仔细地将皮撕去,塞进嘴里。一咬下去,汁水沁了满口,甜甜酸酸的极为解渴。
纪初苓一颗颗剥得仔细,满满一果盘的葡萄,吃了好半天才下去了一半。
天不太热,可有些闷,秋露在旁给她打着扇子。姑娘从岭县回来后,就不像从前那样,反倒时常沉思。但今日姑娘却慵慵懒懒的像是以前那样,应当是因为今日心情不错的缘故。
她是知道原因,可她却做不到像姑娘那样淡定。
“姑娘……”
她刚一说话,又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从空中远远飘过来的惨叫,秋露手不自觉抖了抖。
二少爷这挨的家法,也好久了吧……
还好琳琅院隔得远,听不真切。可就算这样,光想想也已经够吓人了!
“别怕。”
纪初苓继续剥着下一颗,顺便安抚了下秋露。纪正睿这一声声的,听来是惨了些,但她知道最多也就是些皮肉之苦。哪怕做了这种事,毕竟也还是孙儿啊,况且又不是能为外人道的事情,闹大国公府脸面难看,她自也没想过祖父会真去要了他性命。
但这下,足够的教训他是逃不掉了。
纪初苓慢悠悠地吃着剩下的葡萄,直到一果盘的葡萄差不多见了底,纪正睿那边时有时无的声音也似乎彻底消停了。
自回来之后,她一直是淤着一口气的。这口气今日顺溜了下来,心情闲适了,竟觉得时辰都像是被拉长了。
晚上早早用完了饭,纪初苓便在园子里散步消食,走了大半个时辰,结果看看天色还是很早。她一时无事,手又有些痒,于是便钻进了她的小书房内。
“姑娘,姑娘的这些画里,奴婢最喜欢这幅寒梅了,可好看!”秋露听了纪初苓吩咐,正在仔细磨着墨,她看见纪初苓从柜子里头抽出了一卷展开,是姑娘以前画的副梅,忍不住出声说道。
“是吗?”纪初苓对着左右看了看,将这幅梅图放到了一边,又抽了一卷出来展开。
是副君子兰。
“我倒觉得这个还成。”纪初苓瞅了瞅点评道。她一连铺开了好几副看,觉得还挺有意思。
特别是隔了这么久,再去看自己以前的画,有几副笔法实在稚嫩随意,也不晓得当时她作画时有多漫不经心。
秋露很快研好了墨,说道:“姑娘好了。”
纪初苓让秋露把刚摊出来画卷都收拾好,自己走到案前握了握笔,思忖小会,几笔下落。
纸上圆圆小巧,正是白天她吃的葡萄。
“还是手生了。”纪初苓画了半副,提笔叹了口气道。
“哪会啊,姑娘画得可好了!”
秋露收好画卷,看到另个柜子上沾了尘便拾布擦拭。小书房里,一个柜子里头锁着姑娘的画,另一个柜子里头放着姑娘练的字。
“可是奴婢不明白,姑娘的字画从来都是府上最好的,为何每回都要让着三姑娘啊。”
纪初苓说她:“就你嘴甜。三妹妹的字呢精巧灵动,画也跳脱活泼,以当前年纪来说,确实是上佳的。”
秋露便嘻嘻笑:“奴婢是看不懂,但是就连那个文大学士都夸姑娘,那姑娘肯定就是最好的。”
纪初苓想了想,对了,还有文大学士这层。
以前家中有习作,课业或者什么,她全都让着三妹妹,确实是有故意为之的成分。
在字画上头,她是从没去压过三妹妹的风头的。那是她想着,她在祖父那里已经得了足够的好,许多别的便不想去争抢。
而且于她来说,这种事上争不争头的也无关紧要。因为祖父偏爱她的缘故,与大房两个姐妹间本就存了嫌隙。既然此事上三妹妹会高兴,她又在意祖父的夸赞,那就随她去了。再去争抢这些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