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了?”张颂尧忍不住回嘴,“闹就闹了,我一个男人,还怕人家说我玩女人么?”
“你……!”张林海愈加气结,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唐竞开口解释:“颂尧,今天的寿宴来的都是名流政要,而且连周家那几个宗族叔伯都在,就怕被他们捉了把柄。”
这话正是张帅所想,听见唐竞说出来,却是更加怅然,不住地叹气摇头。
张颂尧却看不懂山色,又对唐竞冷笑:“你也是一样,这些年在爹爹面前处处表现,就连今天这事也要来插一脚?照我说,这婚退了就退了。本来就是我搭上了周子勋,才有这桩婚事。成了是我的功劳,不成也怪不着我。”
“你的功劳?”张帅冷笑,“就凭你?还不如一个妇人……”话说到一半,愈想愈是暴怒,一面骂一面抄起手边一柄折扇打过去。张颂尧满屋子逃窜,唐竞伸手去挡,也挨了几下。
直到气得手抖,打得脱了力,张林海总算停下来,拉过一把圈椅上重重坐下去。张颂尧这才看出父亲是真动了气,站在一旁不敢再辩。
待得平静了些,张林海才又沉声教训:“你再多说一句,就立刻给我滚出去,我兹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不要想拿家里一分钱!”
钞票最关心经,张颂尧总算闭了嘴,唯唯应下。
张帅又道:“还有,你方才对唐竞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浑话?!”
颂尧愣了愣,并不看唐竞,嘴里囫囵一句:“是我胡说八道,你莫介意。”
唐竞知道张林海这是笼络他的意思,这一回,自己怕是真的走不了了,当然也不能计较,只得笑答:“颂尧你放心,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
张颂尧这才着意瞟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
张林海来回看着这二人,最后对唐竞道:“你先出去吧,我跟这小子还有几句话要讲。”
唐竞点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他猜不到这父子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也无心去想,一时间心里只有周子兮。有几件要紧的事,他必须得关照她。可走到大厅一看,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周氏那一桌上,问过旁边那位婶娘,才知是她喝了些酒,觉着胃里不舒服,去了化妆间。
唐竞点头谢过,心里却愈加不安定,转身出了宴会厅,往女士化妆间走过去。
“订婚的事情,今晚且先不提了,”身后有人说话,是熟悉的声音,“当务之急两件事,一个是周小姐那里,务必得安抚好……”
他猝然回神,这才看见休息室的门已经打开,张林海从里面出来,正沉声与跟在后面的张颂尧讲话。
“周小姐那里不打紧,”张颂尧插嘴,态度倒是比方才巴结了许多,“小姑娘嘛,她小时候我就见过她,一会儿我去赔罪,请她一同看焰火。”
那些小儿女的手段,张林海显然不当回事,继续道:“还有那个女人,要钱就给一点,最要紧是叫她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
“是,我必定办得妥妥帖帖。”张颂尧保证。
张帅却冷哼一声,看见唐竞,便招手叫他过去,道:“你跟着一起去。”
唐竞只得应下,却眼见着张颂尧脸上僵了一僵。张林海大约也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望了张颂尧一眼,意味深长。张颂尧似乎领会了父亲的意思,耐下性子不响。张林海这才又回到小厅与宾客们喝酒谈笑,脸上已然收了愠色,仿佛刚才的那一场风波根本没发生过。
张颂尧探头往大厅里看了一圈,问戍守的门徒:“那女人呢?”
门徒回答:“楼上大使套间。”
“干吗送那里去?!”张颂尧嫌多此一举。
门徒赶紧解释:“她拉了一堆箱笼过来,底下实在没有地方……”
“这是急着进我张家门啊?”张颂尧骂了一句,便朝电梯厅走过去,走了几步又想起唐竞来,回头一招手,道:“你跟着一起来。”
许是这句话说得难得的威严,叫唐竞颇有些刮目相看之感。他自然记着自己的身份,听话跟着张颂尧走。
进了电梯,一路上行。里面有仆役操作,两人都没讲话。
直到在大使套间那一层停下,张颂尧走出去,突然又回头道:“你猜爹爹刚才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唐竞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附和。
“爹爹教我要立威,”张颂尧回答,是那样一种贤良又讲道理的表情,简直滑稽,“不要与下面人争风头,而要用着下面人。”
唐竞自然知道,所谓“下面人”包括邵良生、乔士京,还有他,而张公子决定先在他身上实践。
果然,张颂尧还没完,继续说下去:“我呢,也仔细想过了,今夜爹爹教训得对,我是不该与你相较。你如今跟着爹爹,以后便是跟着我,我用得着你。”
唐竞无语,只是点点头,算是认下了,心想这本来还能算是一条明智的箴言,只可惜有些人为争口舌之快,非要说出来。
进了大使套间,外头会客室有两个门徒戍守,地毯中央码放着那一堆箱笼。冯云坐在里间卧室的床上,一见张颂尧,便飞也似地扑过来,一头烫过的时髦短发微微打着颤。
“颂尧,”她抱着他喊,“我有个主意方才来不及讲,我知道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们,你也是没办法。你去告诉你爹爹姆妈,就说我有小孩子了,他们听见肯定就准我进门了。”
“小孩子?你哪里来的小孩子?”张颂尧冷笑,一手抓了她双腕,另一只手在她肚子上狠狠捣了一下。
那一记打得不轻,冯云却是忍了,脸上仍旧笑得轻佻谄媚:“还不得靠你给我么?你给我,我不就有了?”说罢便踮着脚,一对红唇亲上去。
“就你?生出来怕是像了别人。”张颂尧却还是笑,两只手抓着女人的肩头,将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就好像在挣脱一丛妖藤。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冯云却懂审时度势就地取材,说着说着便跪下来,一边仰头看着张颂尧,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裤扣,“我只晓得伺候少爷你,你家里帮你安排的那个小姐,会有我对你这么好?至于小孩子,不就是个托辞么?你要是真稀罕,叫那个小姐生去。”
张颂尧并不理她,却被她的姿态激起些兴致来,挥手遣走那两个门徒,又回来对着冯云,手指插进她头发里,按着她的后脑,浑然忘我。倒是趴跪在地上的冯云记着房里还有别人,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张颂尧这才扭头瞟着唐竞笑道:“你怎么还在?”
“张帅说的事,不要忘记了。”唐竞提醒。原本只要许一笔钱,再威吓两句,便可打发这女人离开,只是眼前这位锦枫里太子还在为方才挨的那顿骂不忿,偏要出人意表,给他找些不痛快。
果然,张颂尧听他这么说,仍旧胡乱揉着身下那头时髦的卷发,不让冯云起来,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你先下去在自己房里候着,等完了事我再叫你过来。”
唐竞没动地方,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从来不觉得张颂尧是个善类,但此刻似乎尤其陌生。
张颂尧见他不走,一双眼睛盯着他,咧嘴笑起来:“还是你不放心,想留下看看我到底怎么劝她?”
事到此处,唐竞不知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口走去。你顾不得这么许多,他对自己道,只顾着她就好。
像是上天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他拉开大使套间的房门,便看见周子兮就站在门外面。整个人倒不像是醉了,至少一双眼睛还是清醒的,只是眼神冷寂得叫他觉得陌生。
唐竞一震,什么都没说,立时走出去,带上了房门。今夜的华懋饭店到处都是来赴宴的人,到处都有眼睛。所幸此时走廊里没有其他宾客,他紧抓了周子兮的手腕离开。她被拉了这一下仿佛才刚看见他,整个人松下来,阑珊几步倒在他身上,一双手却还紧紧抓着那只白缎子手袋。酒气混杂着熟悉的香,他这才确定她真的是醉了,推开最近一处通往楼梯间的弹簧门,揽了她进去。门后灯光昏暗,只一井回字形楼梯,他带着她往下走,脚步声在其间回荡,每一声都响得好似昭告天下。
下了两层楼,再推门出去又是一色式样的走廊,宛若错乱了时空。他须得刻意想一想,才记着是要带她去他的房间。短短一程不过片刻,却走得像永久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