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男客吓得缩起了脖子,那一树树的红梅,化成了张张淌血的人脸,又如催命的鬼符,让人望而生寒。
大院最深处,一株开得最旺的白梅树下,很不应冬景的摆放着张竹榻。
榻上闭眼躺着名细眉窄眼的男子,灰铅色的长发,发际由一条黑色的墨光绸绑着,松散地垂至腰侧,瘦削的肩上挂着件单薄的黑衣。
几片白梅落了下来,打在了他的眼皮上。
灰色的眼睫颤了颤,男子睁开了眼。
他有双怪异无比的眼,眼中无瞳唯有仁,一抹针孔大小的黑仁,细看之下,才发现男子生了双白瞳,他的瞳孔是白色的,正如他的肤色,白得如深冬净雪。
眸中微茫,茫色转瞬即逝,他抬手拂去了额前的白梅,树旁鬼魅般晃过一抹人影,男子轻声吐言:“幕风,放出话去,让那五家在十日之内,将身携五根灵根的男女童送来。”
2 祸事将至
“桄榔”,上好的骨瓷茶盏砸落在地,瓷片迸成了几瓣,歩氏五指还呈掷盏之势。风韵犹存的面上霾云密布。
“客栈起火,刘音和夜家母女俩横死当场,连尸骨都被人敛走了,长子岳文瀚下落不明,这就是带回来的消息。兰草,事情还真有几分古怪,”歩氏冷眉凝起,语气甚是不悦。
那一日得了师妹兰草的提醒后,夜氏就命人抢在了岳家老太爷的人手前头赶到了徽镇,得来的只不过是上述几个消息。
匆忙赶回来的家奴只得是带回了一盒据说是刘音的尸骸的灰罐,对于客栈起火的事,包括客栈邻居在内的徽镇镇民都是一问三不知。
“奴婢也觉得有些古怪,刘音那样的伸手,就算遇了弥天大火,也能逃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刘音想动手时,被夜氏发现,双方斗了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如此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刘音,连区区一个夜氏都解决不了。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师姐为何还是带了几分疑惑,”兰草本以为,夜氏的死讯传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就是师姐,哪知她听罢之后,非但没有转喜,反而再三追问着那名家奴,是否确切见到了夜氏的尸骸。
那名家奴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他到了徽镇后,鉴着本家的名头,反复打听了。镇民都一口咬定了,夜氏和她的女儿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岳文瀚离开时,虽是带走了两人的骨灰,可也在山头上立了两个衣冠冢。
家奴前去查看过,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夜经蓝和其女岳文姝的名字。
“莫非师姐是在担心夜氏两人未死?”兰草对歩氏很了解,她为人气量小,疑心病又重,早些年做姑娘时还好些,自打遇上了冤家岳青城后,就更喜欢猜疑嫉妒。
“死就死了罢,横竖只贴了个没用的奴婢。我只是在恼火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婢女又送上了新茶,歩氏心不在焉着,用杯盖撇着杯里的茶叶沫子,眼中灼色一闪而过。
“师姐这是?”兰草不明白夜氏为何如此模样。
“昨日傍晚东郭幕家的小狐狸遣人送来了封拜帖,说是得了种法子,能让根基不稳的练气修者,在半年之内,突破成筑基。”歩氏抿了口茶,又嫌茶水太热,随手就泼在了地上。
“莫非是东郭幕容掌握了筑基丹的配方?奴婢听说当年东郭幕容在机缘下,救下了琅天界第一大派某位外门长老,那长老就送了他一枚筑基丹,据说他就是凭着那一枚筑基丹突破成……”听歩氏如此一说,兰草也跟着心中一动,心里不禁兴起了股渴望来。
练气到筑基,那可是天差地别,在琅天界这种地方,练气修者本就不多,更不用说代表了真正踏进了修真门槛的筑基期修者。
在琅天界,筑基丹的药方早已失传,个别门派提供给内门极少数弟子使用的筑基丹都是外界流传进来的,而具体的筑基丹的配方,就连落叶坡也分析不出来,每年只能靠用大量的珍贵药草,换取得少数几枚的筑基丹。
能服用到筑基丹的修者多是在门派中有重大贡献或是天赋惊人者,服用筑基丹后,无论筑基成功与否,食用者都必须终身为本门效忠。
就连歩氏这样的内门长老的直系亲孙女都因为外嫁的缘故,而无法分得筑基丹,更不用说兰草这类,本就是外门出身的弟子。兰草是阵师,修炼本就比一般的修者差,要想靠自身能力突破筑基,无疑是极难的事。但如果是有了筑基丹,那无疑是一大助力。
只要突破了筑基……兰草在心中暗想,她就可以前往灵气更加充沛的灵界,无须在停留在琅天界。兰草心思细腻,性情又带了几分孤傲,若不是因为一身禁制受制于歩氏,又怎会甘心在岳家为奴为婢多年。
她眉目间的神情变化,全都落在了歩氏的眼里,歩氏噙起缕冷笑,哼,小贱蹄子还真是痴心妄想,“倘若是真正的筑基良方,我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将小鸣送进去。只是幕家点了名要身具灵根武根或是元阴元阳的童男童女,而近段时间,从东郭幕家送出来的童尸都足以堆满郊外的乱葬岗了。”
想起了尸鸦停了满地,生蛆腐烂的满岗腐尸,歩氏不由皱起了秀美,用丝帕掩住了口鼻,一脸的嫌恶样。
“点名了要天赋异禀的童男童女?莫不是?”兰草掩饰好失望之色,换上了副试探口吻。
“不外乎是要遏制我们岳家在内几家的势力,众所皆知东郭幕家到了这一代,直系血脉只留了那只小狐狸,偏他先天残缺,是个不能人道的,若是没有合用的采补之法,幕家到了这一代也算是断了。而我们岳家在内的五家,都是冉冉上升的好势头,尤其是我们岳家,这一辈中,人丁虽是不兴旺,两房的独苗却都是上灵根之选。而幕家的小狐狸也是狡猾,口口声声说得好听,说是如此的际遇,势必要与隋云的几大家族同享,”歩氏说到两房时,语带几分不情愿。
她虽是岳家长房的主母,却一直因为没有产下男嗣,暗含了隐患。好不容易嫡女岳小鸣是个天赋不过的三灵根,哪知二房的岳青山之子,岳天岚天资更是出众,是个双系灵根,他又是岳家的唯一男嗣。这些年,岳家每每有遇到了好的灵石药材,全都是先由着岳云岚挑选。这对于心胸狭窄的歩氏而言,心中难免要愤愤不平。
“师姐是担心,老太爷会舍不得大少爷,而将大小姐送过去?”兰草不敢再多说,歩氏的申请足以说明她心底的顾虑。
“可惜了,养了夜氏那对小崽子十余年,好不容易派上了用场,却让他们给跑了,”歩氏眼带凶色,夜氏的那双子女,倒是纯阴纯阳之体,只不过这件事也只的是歩氏和岳青城两人才知道。
“师姐也不要太过担心,倘若是要满足灵根和纯阴纯阳两种条件时有些困难,但只需其中的一条,倒也不难,我去外院选些家生子女,想来也能瞒了过去,”兰草见歩氏面色不善,主动提议道。
“这件事要做得稳妥。此外派人再去找找,我可不想我们岳家真正的‘大少爷’一人沦落在外,”歩氏忽的一笑,眼眸中只剩了片狠毒,饶是兰草见惯了歩氏的狠毒,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几日让小鸣在家安生点,莫要再出门闹事,以免落进了幕家人的眼里,到时候顶包不成,反落了二房的话柄。”
兰草得了命令,恭敬着退了下去,折身正要去寻找岳小鸣,却见一名外院护院跑了进来,只见他面上肿红,左臂上还留了几条鞭痕,模样狼狈。
兰草定睛一看,来得是岳家小姐岳小鸣的贴身护卫,怎么会落了这么个狼狈不堪。
那名护卫连滚带爬,急喊着:“兰管事,不好了,小姐她骑着腾云兽出去了。”
“什么?”兰草一听,变了脸色,“可是早阵子老太爷命人买来送予云岚少爷的二阶云兽?”
“正是那匹未驯服的云兽,小姐今日见着天色不错,一时兴起要去骑马。到了马厩后,驾了那匹白毛云兽,再听说是给云岚少爷的专骑,旁人不能染指,就强着要骑马外出。属下等人再三劝阻,反倒吃了小姐几个耳刮子,”岳家的外院护院兼是后天武者,身手矫健,这一身伤痕,原来是如此来的。
“废物,未驯服的云兽桀骜不驯,小姐是万金之躯,你们竟让她一人骑了云兽外出,若是小姐有了什么闪失,看我怎么修理你们,”兰草圆目怒瞪,那名护院顿时不敢言语,“还杵着做什么,小姐往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