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羽叶栾(2)

作者:徐攸亭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来时我已听说了,左右县里尚无作奸犯科,我帮你罢。”叶栾数完人数,今晚手实完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还得挨家挨户亲自貌阅,核实并添注后再把每份手实要抄录三次,分别上交户部,州府以及留在衙署籍坊中。户部和衙署处暂不着急,但明日貌阅必得消耗一整天了,除非今晚守夜抄录。

马车上的两夜簸地她无眠,再加上今晚,是三天三夜未合眼了。

叶栾的食指和拇指在宽大的袖口里轻轻搓着,从踏入官场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劳碌迟早成为平常事。她和刘则忍带一帮户主穿过外面的公堂,来到庭院侧房,此处树林阴翳遮蔽日光,时不时吹来裹挟几丝风,不算凉快,裹着闷热。

“请吧,刘里正。”叶栾指了指廊下摆好的两副桌椅,上面早摆好了笔墨纸砚,以及厚厚数本手实文牒。

刘则忍叉起腰,懒散地倚靠墙壁,懒懒想着,在平楚县这么个破地方,是铁打的里正,流水的县丞。能当县丞的多少本来有些手段,或是不幸遭贬为八品县丞,或是从此处做起后来平步青云,无一例外的是,他们以担任这种职位为辱,何况是贫瘠之地的县丞。

而叶栾原本是瀚安县的知县,听说治理该地治理有方,肃正清明。

肃正清明活该本贬到这里降一级当了县丞,准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肃正清明对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来说,是原罪啊。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叶栾,对方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不以贬官为杵似的。

罗莺在叶栾面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手肘放低撑在膝盖,好方便小孩去摸那只瘸腿的狗。

“夫君崔崇,廿八,婢子罗莺,廿岁。家有八亩田……”罗莺迟迟疑疑地开了口,叶栾提笔书写,笔速极快,全然不需罗莺有意放慢语速,但字迹端谨秀整,丝毫不见潦草。 

罗莺抱着孩子连声道谢,她走后,袁明焕有些忐忑也有些兴奋地坐了上来。

他伸手摸了摸叶栾写下的字,自言自语道:“我都写不了这么好看的字。”笔墨未干,他蹭了些墨迹在手掌上,牒状上的字也被擦的模糊。

见状,颇为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叶栾半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在没有责怪之意。

袁明焕一下子坐端正起来道:“平楚县东渠袁明焕,青春正好不及弱冠!”

“十八”唇红齿白的书生少年,估摸着应当是这个年纪。

袁明焕重重地点头,目光像被拉直了般只盯着叶栾身后的墙板,他担心自己再看那手实牒状就会脸红。

申录完毕时,太阳已没入衙署屋顶的藤蔓下,乡人散去,刘则忍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叶栾抖了抖袍袖撑着桌面站起来,一股子眩晕猛地扑向她,幸而旁边就是红漆木柱子,她靠着柱子站了一会。抬眼望见对面屋脊仍驻留一线缤纷,从远处向这里铺开辉光,映得砖瓦呈一片粼粼之色。

渐淡渐细,终于坠入天幕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写新文,请多包涵。

背景参考唐代中晚期,有所考据,切勿较真。

“复羽叶栾”为树名。高中时期的学校里有一座样式古朴的亭台,周围树木葱茏,树干上挂着介绍用的牌子。当即看见“复羽叶栾”一词,便心生喜悦。且树木挺拔,枝干虬曲,与周围树木大不相同。后来知其俗称:“摇钱树”。认为雅俗共赏,十分心意相通。

女主的名字便自这棵树始。

第2章 不喜甜

云层收尽霞光,天空色彩浓厚地近乎于紫。

叶栾不经意将手搭在腹上,穿过长廊,再走过扔留存少许霉湿气息的堆放籍册公文的籍坊,来到堂厨。

灶头上锅碗瓢盆相碰咣咣响,正刷碗的杂役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沾水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她的穿着:“叶县丞?”

他看见叶栾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了什么,“是您方才在廊下和刘里正手实?啊这,其他差役们都吃完回家去了,”他看了眼还剩下的残羹冷菜,一拍脑门,“要不我再给您做?”

叶栾愣了会,摇摇头道:“不必了。煮一些面罢,一会儿刘则忍醒过来让他吃。”

叶栾回到那间籍坊,屋子空旷,一半放置牒状,一半则放置县志之类由当地官员自己编制的书册。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箱子,箱子里面的东西和箱子外壳都过于朴实无华,里面尽是一些公事公办的物什。她拿出被切得既柔韧又锋利的荆条,在悬挂着写有“县志类”牙签的书架中逡巡,细长手指最终停在最下面一套书上。

无人打扫的书室,灰尘积满。叶栾夹住那一套往外拖,同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抵住上面的书,让它们慢慢下落不至于激起太多灰尘。

荆条把书籍捆得四四方方,在上面打出一个结,她用手指勾住提拉起来。

宵禁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叶栾出衙署后加快了比平日快得多的步伐。

衙署位于荣兴街,偏南,叶栾提前在此处找到的房子位于荣兴街北面附近。荣兴街的中心位置便是集市所在地,一整个白天那里都热闹非常。

街边小贩忙着擦桌子收板凳,将各种物品排上小车。地上收拾干净后,自己就坐在前面,将手中鞭子甩向马背,那马长嘶一声,蹬起腿拉车骨碌碌向远处跑去。

在叶栾到达前,街上空荡一片,已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叶栾继续向前走,奇怪的是,所行处皆听见店铺关门的声响,仿佛计划好了一般,在她来时一家接一家关闭。

在集市拐角的偏僻处,她终于找着一家还腾着热气的。

“店家,还有吃食么”叶栾站在门外问,声音有些沙哑。

店里的人把抹布一甩,搭在肩上,看也不看叶栾,抓起另一块抹布继续擦桌子:“客来晚了。现在只剩一叠点心,在锅里热着。”

点心,很甜的点心叶栾站在原地神思怔忪,提步将要走,但肚子饿得几乎疼痛。她回头抿了抿唇道:“有劳了。”

店家提拉这双眼把锅里最后一盘点心装起来递给叶栾:“二十文。”

迟迟没有反应,也不见握着钱的手伸过来,店家终于古怪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心下一惊,面上立时带了喜色:“叶知县我是瀚安县人,才到这里不久呢。”

“我已不是瀚安县知县,”她说话的声音平直无波,异常干涩,“为何一叠点心卖得如此贵,往常不是两三文么”

店家叹了口气,“啪”地一声把抹布甩在桌上继续擦拭:“这地方旱情严重得很,没粮啊。别个州县的知道了就往这里挤,开铺子,卖米粮,把价钱抬高喽,不管多贵好歹是生活之需不是,总得掏钱买的。”

叶栾微微拧眉,从袖中袋子里拿出二十文。店家看见了却摆摆手道:“您的钱,我就不赚了。我知道这样赚别人的钱不仁不义,但又不只我一个,平楚县的米粮问题迟迟没着落,讨厌我们价钱高的,也拿我们没办法啊。”

她没说什么,微微蹙着眉头的模样也总是让人瞧不出心思。没听见店家的告别,她提着东西缓步走出集市后绕进一窄巷,周遭顿时变得狭窄起来,巷子两边有房屋围墙树立着,高高耸起,向内聚拢。

风比她更先推开大门,她整个身体也好似在被往前推。庭院里没有光,中央一棵硕大樟柏在风中抖动叶子。

她打开房门,将木盒和书册放在桌子上,从窗格上拿出点火用具,转身行至墙边,探手模住了硬冷的细长直杆,再往上便是灯盘,她记得大概是在她脖子的那个高度。

一手将火石压住火绒,另一只手握住火镰敲击火石。她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每一次的敲击声又冷又硬,在这入秋却闷热的夜晚里,和树叶磨挲出柔软声响和在一起。火绒中窜起红星子,浓烟团团升起。她拿走火石,摊开手掌扔出火绒。

“啪”橘红色的光芒陡然壮大,火光映照出她的面庞,火焰在她眼睛里隐隐跳动。

叶栾打开盒盖,做成花瓣样式的酥酪被整齐排成两圈圆圈。她拈起一块却停在嘴边,很甜,不用尝便闻道一阵阵甜香味。她的嘴唇向内微抿,随即整块都扔进嘴里。

她囫囵吞下,像在和谁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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