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无尘默默地捂住了脸——好疼。</p>
<p>苏灵十分愉快地接过了判官笔。他摩挲着笔杆上的纹路，凌空对着钱多的方向一点，一勾——不知怎的，这手感莫名让苏灵觉得有些熟悉。</p>
<p>以这个房间为中心，钱多的灵魂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块块碎片在判官笔的勾勒之下，修复了原本的裂痕，最终，幻化成了钱多的样子。</p>
<p>始终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钱大少见到此景，终于忍不住，含着泪上前了两步。</p>
<p>钱多的灵魂颜色极淡，看着无比的虚弱。然而，他还是努力地伸出手，分别摸了摸钱大少和钱二少的脑袋。</p>
<p>钱二少愣愣地出声：“爸……”</p>
<p>那只虚幻的右手不可避免地穿透了两人的身体，钱多无言地低头看了许久，似乎才终于领悟了自己死亡的事实。</p>
<p>苏灵握着判官笔，并未出声催促。</p>
<p>一直等到钱多平复了心情，他才缓缓开口，道：“苏老板，谢谢。”</p>
<p>苏灵的目光平静而深远，似乎是隔着漫长的时光穿透而来。良久，他才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血契。”</p>
<p>盛泽沉默地看着苏灵，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深深的触动。他脸上的表情再三变化，最终，像是大雪落入山林，悄无声息地覆盖了被埋在深雪下方的种种情愫。</p>
<p>钱多垂着头，并未否认：“是我太蠢了。”</p>
<p>苏灵将判官笔还给判官大人，身上那种悠远的意味也彻底不见了——似乎还是那个傻乎乎的苏老板。</p>
<p>苏灵摇了摇头，半是嫌弃半是惋惜道：“怪不得你上次什么都不肯说，原来是跟鬼结了血契。结了血契，你就等于活在了它的监视之下，只要你说出口，当场就会毙命吧？”</p>
<p>钱多没有说话。</p>
<p>苏灵百思不得其解：“你这命够好的啊，大富大贵，儿孙满堂，何必还要跟鬼做交易呢？”</p>
<p>钱多苦笑一声，道：“可是我们家的财运，也就到我为止了。”</p>
<p>钱大少待在原地，愣住了。</p>
<p>判官眼疾手快地开始翻生死簿，查到了钱大少的命格：“钱大少，男，……，少时春风得意，老来穷困伶仃。”</p>
<p>小道士听完，脱口而出：“太惨了！”</p>
<p>苏灵也吃惊地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p>
<p>钱多哭丧着脸：“年纪大了，对自己的命数其实也没那么看重了，盼来盼去，不就是为了下一辈的未来么？”</p>
<p>小道士岐黄跟着点点头，心有戚戚然。</p>
<p>无尘道长伸手打了他的后脑勺，无语道：“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懂个屁？”</p>
<p>“咳，总之你是想给后代换一点福运是吧？可以理解。”苏灵努力把话题给拉了回来，好奇道，“你拿什么换的？寿命吗？”</p>
<p>“怎么可能？我还想抱孙子呢！”钱多道，“我就是想着，把我的财运分他们一点……”</p>
<p>苏灵恍然大悟：“明白了，结果你耍赖了吧？”</p>
<p>钱多郁闷点头。</p>
<p>苏灵无奈道：“钱这个东西是属于人间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所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鬼也不能硬拿。”</p>
<p>钱多尴尬地咳了两声，小声辩解道：“这也是某位道长提醒我的，只要我不点头，那鬼就拿不走。”</p>
<p>苏灵拍手道：“然后鬼就借着黑猫的身子，来骚扰你，恐吓你，逼疯你，最终让你不得不完成交易……不对，既然你死了，恐怕那黑猫也是不再满足于原本的交易，而是想要你的寿命了，是吧？”</p>
<p>到了这个地步，苏灵基本也就猜出了来龙去脉。</p>
<p>钱多悲愤道：“鬼怪害人，苏老板为我做主啊！”</p>
<p>苏灵面露嫌弃：“不对吧？你身上没有怨气，这就表示你是自愿献出生命的。”</p>
<p>钱多斩钉截铁：“不可能！”</p>
<p>苏灵眯了眯眼：“你真的没有和黑猫达成什么新的契约？不一定是正式的那种，可能你就是随口答应了什么……”</p>
<p>被苏灵这么一提醒，钱多隐隐想起，自己好像是说过，“想要这条命你就拿去”？</p>
<p>卧槽，坑人么这不是！</p>
<p>他不就是临近崩溃边缘，随口那么一说？</p>
<p>苏灵毫不走心地遗憾道：“啧，真可怜。”</p>
<p>说完，苏灵还回头，认真地劝告那俩小道士：“看到没有？这就是面对小鬼，乱说话的下场。”</p>
<p>小道士们纷纷点头，乖巧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p>
<p>无尘道长：……</p>
<p>为什么总有一种被挖墙角的危机感？</p>
<p>钱大少连忙向苏灵求助：“苏老板，我爸这是被骗了啊！您可得想办法帮帮我们。”</p>
<p>苏灵灵巧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帮？自己做的交易，自己说出的话，跪着也得应诺啊！”</p>
<p>钱大少噎了噎，重新换了个方向：“那，厉鬼害人，您总不能不管吧？”</p>
<p>这话似乎戳到了苏灵的点。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居然点了点头：“有道理，这黑猫还是得抓回去。”</p>
<p>判官悄咪咪地飘过来，凑到苏灵的身边，矜持地冒出黑气：【需要帮忙吗？】</p>
<p>苏灵连连摆手，豪情万丈地拒绝道：“不用，我有神兵！特别威武霸气能以一敌百的那种！”</p>
<p>盛泽挑了挑眉，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和骄傲，微不可查地挺了挺胸膛，随时准备站出来。</p>
<p>苏灵两手一合，连拍三下。</p>
<p>然后，一条巨大的蚕宝宝从天而降——“哐当”，以肥胖的身躯在地上砸了个深坑。</p>
<p>蚕宝宝对着苏灵，“咕叽”地撒了个娇，然后愉悦而又自信地竖起了上半身。</p>
<p>圆乎乎，胖嘟嘟。</p>
<p>确实是——</p>
<p>非常威武。</p>
<p>非常霸气。</p>
<p>非常的能以一敌百。</p>
<p>盛泽：……</p>
<p>判官：……</p>
<p>钱大少：……</p>
<p>这特么不就是前几天从钱家抓走的妖怪吗？！</p>
<p>苏灵并没有考虑到众人奔溃的小情绪，他把团子放出来以后，又抬手掐了个法印。</p>
<p>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迷人的特殊香味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p>
<p>钱多抽了抽鼻子，有所意动：“这是什么？闻着好香……”</p>
<p>苏灵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妙而又戏谑：“人气呀。人肉的香气，简称人气。”</p>
<p>钱多：！！！</p>
<p>苏灵同情地点点头：“对的，因为你跟鬼魂做过交易，所以现在也是恶鬼的一员了哦。不过，在你害人之前，我会先把你交给地府。”</p>
<p>苏灵舔了舔牙齿，开心地劝慰道：“这样你不会有机会作恶，就也不会被下地狱了。你是不是感觉很庆幸，感谢自己幸亏遇上了我？”</p>
<p>钱多：……</p>
<p>似乎，有一点。</p>
<p>在香气弥漫的几分钟后，窗台边传来了细微的杂音。</p>
<p>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方向。</p>
<p>黑猫灵巧地跨过窗台，厚厚的肉垫落在地上，本该悄无声息。但或许是苏灵铺上的香灰的作用，黑猫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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