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房东，”张璇颤声说，“我还有一个合租室友在外地，对门住的是我房东，一家三口，今晚都在家……”
她说到最后，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警察和保安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一人转身去敲对面的房门：“您好？在家吗？”
停电了不能用门铃，他叩门时用了大力，每一声都沉闷如擂鼓，停电以后家里必然安静，如果他们在家，不可能听不见——
敲门的警察皱了皱眉，叩门的力度又加大了，还提高了音量：“您好？能不能开一下门？”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另一个人问张璇：“他们今晚出门了吗？”
“没有，”张璇摇头，“今晚李姐，就是我房东，她儿子从国外回来，她把我叫过去一起吃了顿饭，我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后来也没听见他们出门的声音。”
最开始敲门的人吩咐道：“小杨，你去找物业拿备用钥匙。”
“我知道物业在哪，”保安连忙示意，“警察同志，我带路。”
小杨领命走了，很快就拿了钥匙回来。张璇攥着手机，也忘记了电话还通着，唐璨也一直没挂，担心开免提那边会听见她的声音，还特地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大，权当是现场转播，从声音和对话上判断那边的情况。
小杨打着手电筒，把钥匙送进锁孔，缓缓转动。
一圈，两圈，外面的防盗门开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小杨也有点紧张，钥匙又送进里面的锁孔里，转了两圈，门应声而开。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直直打了进去，张璇原本凑在最后，一眼看见门内的情况，当即尖叫了一声，手机从手中滚落下来，在地上磕出清脆的裂响。
她也来不及追究是哪里摔坏了，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坐倒在地上。
“天哪……”保安是个中年人，活到这个岁数也见过不少风浪，眼下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也太……”
小杨僵在了门口，半晌才颤声问：“林哥……这怎么办啊？”
林哥还算镇定，吩咐他：“通知局里，门锁上，别破坏现场。”
小杨发着颤关上门，张璇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最后从门缝里瞥见的景象，就是满地横流的鲜血。
刚才门开的刹那，她就觉得这大概是个永生难忘的场面——
屋内很暗，没有任何的光亮，手电筒雪白刺目的光柱像是撕破了屋里长久以来是死寂，照出满地、满墙的鲜艳血色，还有地上横躺的三具尸体，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反正场面是极尽惨烈，估计这一家人死也是不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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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璨面色愈沉，陈莳萝也明白这件事大概非同寻常，她拿手机备忘录打字，又举给唐璨看。
“要回去吗？我帮你买机票？”
电话还通着，唐璨不好说话，只点了点头。
陈莳萝低头给她买机票，选了最近的一班，填了她的电话，先付了钱，等待出票的时候把订单截了个图，发到她微信上。
这时，秦业把车开来了。他本来在远处路边等陈莳萝，左等右等都不来，只好开车过来找，见她在后门站着，摇下车窗正要说话，陈莳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看向唐璨。
唐璨微蹙着眉，手机还放在耳边听着，过了一会，电话突兀地挂断了，她放下手机，说：“应该是房东家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坐我的车走吧，”陈莳萝上前几步，拉开车门，“先送你回酒店收拾东西，然后去机场，正好我也顺路。”
这事情出得突然，唐璨匆匆退房，回酒店收拾了行李出来，一边走一边拨张璇的电话，但自从电话挂断以后，她就再也没打通过对方的手机，直到快要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张璇带着哭腔喊她：“唐唐……”
“你在哪？”比起她的恐慌，唐璨的冷静分外突兀，“我买机票了，一会就回去。”
“我在警局，”张璇瑟缩着回答，“警察正要找你呢，你直接过来吧，在西华路。”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递出去，看向对面的人：“一定要找我室友吗？这件事跟她也没关系吧？”
对面的警察温和地安抚她：“这是询问的流程，你们俩都是她的租客，说不定她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呢？”
“好吧，”张璇慢慢点头，觉得很奇怪，“李姐平时人挺好的，也不怎么出远门，怎么会得罪人呢？”
“这我们也不好说，”警察斟酌着安慰她，“这件事性质很严重，算是入室杀人了，我们还得继续调查，才能判断凶手的身份。”
张璇双手环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她思绪有点涣散，眼前光影缭乱，耳边声色纷杂，唐璨的声音、警察的声音、保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房东李姐热情地招呼声：“小张，今晚一个人吗？过来一起吃饭吧？”
然后是唐璨冷静得没有一点起伏的声音：“冷静点，慢慢说。”
唐唐什么时候回来？
她迷茫地想。
她一个人在外地，父母都在老家，在连城除了工作上的同事，最熟悉的也就只有合租的唐璨了。
如果唐唐在这里，她也不会这么害怕吧？
她第一次来警局，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总觉得格格不入，陌生得很，又慌张又害怕。
滚烫的泪滴砸在手背上，她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在哭，连忙拿手去擦，看见桌上有纸巾，伸出手抽了几张，按在眼睛上。
想起唐璨，耳边又回荡起她冷静到毫无感情的声音。
张璇把被浸湿的纸巾拿开，又抽了一张新的来用。柔软的边角擦过眼尾时，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唐唐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呢？
正常人听见她的遭遇，就算没亲眼目睹，也该被吓到了，为什么她从头到尾都这么冷静，不像亲身经历，反倒像个无情的旁观者？
她和唐璨合租几年，知道对方胆子很大，平常的事轻易吓不到她，却是第一次知道唐璨可以冷静到这个地步。
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就像沸水忽然降到冰点，再高的温度也没法继续沸腾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你们不要瞎担心，我迅速把这章写出来了。
Chapter.48
凌晨五点，唐璨才匆匆赶到警局。
张璇没敢回家，在警局待了一整晚，唐璨到的时候，她伏在审讯室的桌子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桌上扔满了纸巾。
唐璨只看了一眼，没过去叫醒她，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她：房东一家没有其他亲戚，她和张璇身为租客，又住在他们对面，是离他们最近的人了，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她回答，尸体也要她去辨认。
说到认尸这一环节，几个警察都有点犹豫，有个女警犹疑着说：“要不还是别看了，太惨了。先头那个姑娘吓得一直哭，我们都没敢让她去看。”
唐璨一夜没睡，临时在机场卫生间补了妆，粉底盖住了发青的眼圈，但盖不住眼底的血丝，她来得很急，一进来就被带到了审讯室门口，片刻都没休息。此时几个警察争论的时候，她才得了一点空闲，把搭挂下半边的口罩扯下来收好，又把冻得发红的手伸进衣袋里取暖。
她脸色有点苍白，倚着墙微微垂下眼，想趁这个机会稍稍休息一下。
“要不还是别看了，太惨了……”
其他人说了什么她都没怎么听，唯独这句话飘到了耳边，像是刻意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女警察显然是护着她，怕她像张璇一样被吓到崩溃，语气很小心，犹豫不决的样子。
十年前，她第一次造访警局，被人客客气气地带到停尸房门口。领她来的女警察揽着她的肩，小心翼翼地看向紧闭的门扇，犹豫着跟同事说：“别让小姑娘看了吧，太惨了。”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穿越十年的光阴，同样的情境又降临在她身上，像是个纠缠不休的诅咒，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了。
唐璨抬了抬眼，淡淡地打断他们：“没事，带我去看吧。”
既然她坚持，那也就没人有理由反对了。女警察领着她去认尸体，路上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看起来还好，除了彻夜未眠的疲惫，没有什么恐惧或者惊慌的情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