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声声如骨裂一般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岂会不疼，又岂能不辛苦。
而他在江州做樊离的时候，又给过她多少包容，多少帮助。
想到这里，一直氤氲在眼圈里的水汽终于汇集成眼泪，低落了下来，低落在萧珩的手臂上。
小时候经历过灭门惨案，又重活一世，早已经让萧珩学会了处变不惊。
可只一滴眼泪，顿时让他失去了方寸。
“别！绾绾你别哭啊！我萧珩指天发誓，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好不好？”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想要抚去她脸上的泪滴，可又觉得自己习武多年的手太过粗糙。
他心里躁得不行，几乎是依靠本能，便倾身过去，用舌尖温柔的卷走那滴让他心慌到无所适从的泪。
☆、灾星
这一下几乎让苏绾的四肢百骸都酥了。
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让她无所适从的场面。
几乎是习惯了，她好些从未适应过他是矜贵的东宫太孙萧珩，总是习惯去戳他的胸口，这次也不例外。
没和男子做过怎么亲密的动作，要说不害羞是假的。她红着脸咬着唇使劲儿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干嘛你！”然她此时的身体是软的，说出来的话狠劲儿都被卸掉了大半，说出来仿佛是欲迎还拒的娇嗔。
萧珩这个时候要还是真能把持得住，那他就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趁着苏绾还在慌乱中，他用指尖轻轻挑了一下她线条美好的下颚，把自己的薄唇轻柔的贴上了那樱瓣。
本来想轻轻贴一下就走，然而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自控力，那触感太过美好，让他不觉沉沦其中……
其实沉沦的不止萧珩一人，直到两个人打翻了身后桌上的茶盏，清脆的裂瓷声才散了满室的旖旎。
似乎还能感觉到萧珩身体里的炙热和攻击性，苏绾不敢再和他离得那么近，更不敢再点他的胸口。
“你……你去把衣服穿好！”慌不择路中还不小心露出她当女霸总时对着下属时的颐指气使。
萧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狼狈，本来是要好好和她解释的，怎么就失控成了这般。
“你等我！”萧珩刚想动，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捡起地上的帷帽，故作轻松的遮起重要部位，以免露出破绽，进了隔间。
苏绾等到人消失在面前，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和仿佛火山岩一般烫的脸。
她想，她应该是完了。
还在怔忪中没有回过神来，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咳。
苏绾回过头去，便看到穿着龙鳞卫指挥使常服的陆烽。
如果不是知其因果，苏绾现在八成会吓得跳起来顺便喊一句：“诈尸了！”
可她知道，她见过的陆烽就是萧珩。
陆烽和萧珩的身材虽很相似，但是相貌完全不同。
“这是易容术？”苏绾问道。
萧珩点点头，走至身边。
他的气息一逼近，苏绾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
萧珩尽量敛住心神，在她面前揭下自己的面皮，露出自己的真容。
“绾绾，没有什么陆烽，你也不认识什么陆烽，他早就已经魂归西天了。你看清楚了，一直是我。”
听到萧珩这番话，苏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日的陆烽的墓前，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误会了。
可她此时倒是起了作弄的心思，不由垂下眼眸狡黠一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道：“可那日在陆家，吃了我的阳春面的，以及上元节在灯阵中护了我的，还有在陷阱中以身救我的的人，确实叫陆烽啊！”
这一句如刀子戳在了萧珩的心口窝上，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当初就是怕苏绾错投了感情，在扮演陆烽这段时间小心翼翼和她拉开距离，可还是免不了马失前蹄。
自己挖出的坑只能自己填，萧珩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等再次抬眼看向苏绾的时候，发现这姑娘的眼中正好划过一抹小狡黠。
她似乎还憋着笑，肩膀微微颤着，笑得像只小狐狸。
此时萧珩岂还能不知自己被她作弄了。
正想绕过桌子到她身边，却被苏绾抬手给制止住了，“停！你就坐在那边别过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萧珩也就真的止住了步子，他也知道刚才的自己有些轻浮了。
他要她，也得等到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那日。
虽然误会解开了，但萧珩还是十分嫌弃的脱掉了那件外袍，露出自己玄色镶金线的蟒袍来，以证身份。
地上铺着上好的毯子，两人绕桌席地而坐，四季美景在厅外，心爱的人就坐在对面。萧珩给苏绾讲着自己的姑娘，从十年前先太子遇害开始。
坐在他对面的姑娘，一嗔或一笑的表情随着他的故事起伏。
听完了萧珩的种种经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苏绾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家茶楼叫做月梢楼了，大概就是那句诗所形容的：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
萧珩的过往种种让苏绾听得太入迷。
以至于她从月梢楼回府的路上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听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处在什么样的形势下。
刚刚请求并承诺想跟她牵手一生的人，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身份。
也许她心里应该早就做好准备的，然后到了此刻她才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一向喜欢前瞻的她，遇到了感情的事也几乎是束手无策、无法防备。
眼前的形势太过复杂，以至于她无法坦然又单纯的面对这对感情。
不说别的，就连他们的身份都不般配。
萧珩如今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而她，不过一个侯府庶女。
他们要迈过多少坎儿，才能如他所承诺的那般呢？
*
其实给萧珩选妃的事情，早已经捏在陶皇后的手中。
萧珩等不到陶家倒台后再娶苏绾，所以他早就想了一个迂回的办法。
如今他想要立苏绾为正妃，恐怕那些言官御史都要跳出来反对，那时候对苏绾都是一种伤害。
所以他想的办法是先委屈苏绾纳为侧妃，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正妃，他的房中永远只有她一人。
待到时机成熟，他再风风光光扶她为正妃。只是今日他才求得她的原谅，还没来得及把这迂回的计划说给她听，想想都觉得委屈了她。不过这也是如今最好的一个方法。
如果不是背负了太多，他宁愿与她四海为家，不理俗事，做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
可他生来就是这种命运，若不能站在高处，就会被人死死踩在脚下，永世不能翻身。所以他必须站在最高处，才有能力和资格护住他想护的人，他想爱的人。
然而世事多变，萧珩没想到这迂回却稳妥的计划发生了些变化。
*
苏绾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再加上夜里电闪雷鸣的，天都蒙蒙亮了她才将将睡着。只觉得才将闭上眼睛，就有人将她摇醒。
“四姑娘，不好了。”
苏绾只觉得身体一坠，仿佛跌了一跤似的，待到醒来的时候发觉身子沉沉的，头也很痛。
昨晚她发呆到深夜，想必是吹了凉风染了风寒。
“怎么了？”苏绾掀开发沉的眼皮，看向把她唤醒的夏桃。
“侯夫人差人叫四姑娘您过去呢？”夏桃眼中俱是焦急。
“是过了晨昏定省的时辰了吗？”苏绾按着有些发痛的头问道。
可问完了她也知道定不是这事。
侯夫人不是个爱捉人小毛病的，而且就算是请安去晚了侯夫人不高兴，夏桃也不至于急得都变了脸色。
那就是有事发生了？！
苏绾赶紧起身洗漱更衣。
她院中之人昨晚都没有出去过，她从夏桃那里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外头出了点儿她的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风言风语到什么程度？
不过一切等到了正丰堂就应当全部知晓了。
*
正丰堂里，侯夫人坐在上首，郑氏带着苏雪正往她这边看过来。苏雪脸上难掩得意。
就连苏绾那个不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亲娘蓝氏似乎也在巴巴的望着她。
苏绾压住心中情绪，先给长辈们一一请了安。
她这边还没站定，蓝氏就开始抹起了眼泪，“是姨娘的出身差，连累了四姑娘。”
郑氏在侯夫人的面前自然得表现得有世子夫人的沉稳大度，不慌不忙的道：“这事又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