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猪食了…”柱子把背筐给他娘看,又看了眼站在他娘身边的李麻子媳妇和村长媳妇…“这后山不常来人,灰菜长的又大又肥…”

“就你一个人…”村长媳妇看了眼他身后,又瞄了瞄通往山外的小路,“…没带你妹子?”

“妹妹在家用马鬃编香囊呢…”看了眼李麻子媳妇,“还是前儿去大娘那儿拿药,见大娘编的好看,上了瘾…”

村长媳妇回头看李麻子媳妇。

“…那丫头手倒是巧,见我编,就嚷着要学,一过晌就学会了,还编得有模有样的。”

“噢…”村长媳妇点点头,回头看柱子,“她没在家,村里来了个大官,想见见她,我和你娘以为她和你一起上山了呢…”

柱子看了村长媳妇一眼,没言语。

他是村里有名的闷葫芦,除了对穆婉秋话多,有时一天也没一句话,见他一声不啃地往前走,村长媳妇不疑有他,跟着往回走,看到他背筐里采了许多花,神色候地一变,大声说:

“…你妹子和你一起出来的!”

柱子身子顿了下,接着又一声不响地往前走。

“…你站在!”喊住他,村长媳妇又转身回到山顶仔细地瞭望。

柱子攥紧了拳头,心通通地跳。

“他婶子…”家里一地的鸡鸭鹅狗等着她回去喂,见村长媳妇又疑神疑鬼地返回山头,李麻子媳妇有些不耐烦,“那条路我都看了几遍,没人影…”又道,“这山里,狼蛇虎豹的,啥子都有,阿秋那么娇瘦个小丫头,哪敢一个人走?”

村长媳妇看了李麻子媳妇一眼,又回头盯着远远地站在那儿的柱子,“…你背筐里怎么这么多花?”

柱子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直以来,他都没看背筐里穆婉秋都采了些什么菜?

“…你说啊!”马永媳妇也变了脸,狠狠耸了他一把,“你婶子问你话呢?”又回头冲走回来的村长媳妇道,“他婶子你别生气,他就是这样,三棒子打不个屁来!”

“这可不是别的,城里的大官要见阿秋,正在村长家等着呢?怎么回事,柱子你说…”也看到柱子背筐里的花儿,李麻子媳妇心里也化魂,真放走了阿秋,她吃不了兜着走。

马永媳妇变了脸,额头被太阳晒出了汗。

“…给妹妹摆屋里养着,香!”好一会儿,柱子红着脖子,吭哧吭哧地说道,转了身就往山下走。

哧的一声,李麻子媳妇笑出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瞥见村长媳妇一脸鄙夷,又闭了嘴。

马永媳妇娘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出来时,屋子门窗锁好了吗?”见他没应,又问了句,“我屋里的钱怎么不见了?”

柱子脸红到了脖子,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往前走。

“柱子是个老实人,你问他有什么用?”村长媳妇嗤笑一声,“…家里养了个白眼贼,那钱还能留着住?”又煽动道,“有那么个贼爹,她怎么好了,你瞅着,她准是偷了你的钱跑了…”

柱子猛回头凶狠地瞪着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吓的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那…那钱是我拿了…”吭哧了半天,柱子涨红着脸说道。

“你…”马永媳妇声音都变了调,弯腰捡了个树枝朝柱子劈头盖脸就抽,“你个败家子,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穿,你拿钱干什么?”

“娘…”柱子用胳膊挡在头定,嘴里叫着。

黝黑的胳膊上立即出现了几条红檩子。

“你说…”马永媳妇尖叫,“你拿钱干什么?”

“还用问?”村长媳妇一哼,“一定是添活了那个小妖精!”

自从穆婉秋来了这村儿,柱子家就红起来,人们都爱往他家跑,不再有事没事地去她家,顺带着帮她干活,这叫村长媳妇很不忿,她尤其恨那个娇娇小小,却有着与她年龄及不相称的沉稳大气,长了一张清纯的迷死人的脸的阿秋。

“才不是!”柱子猛然站住,任他娘的树枝打在头上,他粗声粗气地说,“是村里来了个货郎,我去买了冰块糖!”

想起自己的儿子也偷家里钱去买了冰块糖,村长媳妇就闭了嘴。

“…我儿子今儿也偷了五文钱去买冰块糖!”李麻子媳妇不忿地说,“下次再看到那个货郎,就给打出去,撺掇着这群孩子不学好!”

“叫你嘴馋,叫你嘴馋,一天三顿棒子面还喂不饱你,竟偷了钱去买冰块糖!”马永媳妇怔了片刻,随即树枝雨点似的落在柱子身上,“那是给你攒的媳妇钱,你竟偷出去买糖,合该你一辈子打光棍儿,你知道不,这村里娶个大姑娘得多少彩礼…”

马永媳妇一边走,一边打,柱子用胳膊挡着脸,一声不吭让他娘抽,脚下却没停,小跑着往前走,他怕她们发现丛林中的穆婉秋。

马永媳妇撵不上她,就停下来喘粗气,“你瞧着,回去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柱子把自己的媳妇本都给了她,柱子娘又打他了。

丛林中的穆婉秋紧咬着牙,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强制自己没哭出声来,没冲出去。

第十一章 离开

 落日西沉,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吃过晚饭,柱子的心就像长了草,心不在焉地圈着鸡鸭,马永媳妇连他叫了几声也没反应,一步上前劈头就是一拳,“死人啊,魂跑哪去了…”

“娘…”柱子捂着头叫了一声。

“把这个给村长家送去…”马永媳妇盛了满满一盆豆角炖兔子肉。

马永下午刚打了一只野兔。

“娘…”看着盆里的肉,柱子闷哼一声,眼里满是怒火,“我不去!”

“那两个大官没走,各家都送了口粮,我们不去,村长会记恨…”知道柱子恨那两个大官,马永媳妇语气缓了下来,叹息一声,“那可是城里来的大官,听你婶子说,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哪是我们能得罪的?快去,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三杠子打不出个屁来…”

“别让他去了…”喂完猪,马永把猪食桶放在院里,进屋洗了手,接过盆去,“我去看看…”

“他爹…”柱子娘有些不忍,“你累了一天…”

“柱子嘴笨,别说错话得罪了大官…”

马永媳妇想想也是,推了又站在那儿发呆的柱子一把,“别傻站着,去把你爹打的柴火拾掇了…”

“他爹,那两个大官没问阿秋的事儿?”柱子蹲在灶坑边偷听他爹和娘说话。

“问了,我说一大早就不见了影…”马永顿了顿,“是柱子把他送走的?”

马永媳妇斜了眼西屋:“一下午回来连个屁也不放,怎么问也不说…”叹了口气,“你说,阿秋她爹真是个大坏人?”

马永猛吐了一口烟,在炕沿根底下敲了敲烟斗,和烟袋缠在一起,放在地上的凳子上,“十几岁的女娃懂个啥?他娘,睡吧…”

直看着东屋的灯熄灭了,柱子紧紧咬了咬牙,悄悄地从门后拿起准备好的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妹妹…妹妹…”柱子惊慌失措地扒拉着白天穆婉秋藏身的地方,“阿秋…阿秋…”焦急的语气中带着股哭腔。

哪有她的影子!

柱子傻了般蹲在那儿,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他脸色从没有的苍白。

突然,他一把抓起包袱转身就朝山路上跑,刚绕过大树,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柱子猛打了个寒战,蹬蹬退了两步,抬头看去。

“爹…”见是马永,柱子凄惨地喊了声。

“…你白天把她藏这儿了?”看着柱子手里的包袱,马永问。

“她走了…”柱子猛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忧,“…这大黑的夜,狼蛇虎豹的,她一个人在山里…”

“…你追不上了。”马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上前拽了柱子,放缓了语气,“…回吧。”

“爹…”柱子闷哼一声,站在那儿不肯走。

“…阿秋比你沉稳,脑子也比你灵,不会有事的。”柱子爹回头看看那条蛇一样消失在丛林深处的崎岖坎坷又漫长的小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能不能走出大山,就看她的造化了。

“爹…”柱子哀叫一声,“她一个女孩子…”

马永打断他,“…你偷了你娘的钱都给她了?”

“我…”柱子慌乱地低下了头,良久,闷哼一声,“嗯…”余光悄悄地看着马永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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