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奇解释道:“卫斯理还没找到固定乐队和琴手,他同意你们上去玩玩。”
亚连盯着马纳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叫做卫斯理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审视着眼前的白发少年,这种直勾勾的眼神让亚连生出了想要逃离这里的愿望,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被看穿了。
他感觉自己不听使唤地抬起了脚,走到钢琴边,生分地敲了几个音后缩回手。
“今天不太舒服,让马纳来就好。”他抱歉地冲卫斯理笑笑。
卫斯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额头上的冷汗,挑眉点点头:“那你们先自便,我去叫人给你们开瓶好酒。”
“你刻意的?”绕道远处,卫斯理惊讶拽着缇奇问,“你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缇奇只是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亚连看着桌上自己的高脚杯折射出的光点,拉菲的色泽沉净诱人,像一颗红宝石。
无法否认,他想离开这里。对曾经最爱的红酒提不起半点兴趣,他急切地期待着有什么借口带他离开“蒙难天使”,然而外面还在下雨,一切借口在这里看上去都有些苍白。
“我听卫斯理说,你不喜欢这里。”
罗德突然窜到眼前的毛茸茸的脑袋让亚连吓了一跳,原本就在走神的人这才看见那张凑近的小脸,含义不明的笑容,皱着眉头道:“缇奇那家伙真是不分场合,什么地方都带你来。”
“可是这里有什么不对吗?”罗德做出无辜的表情,“我很喜欢这里,你不觉得很完美吗?卫斯理是个出色的装修设计师。”
亚连深吸一口气,表示不敢苟同。
罗德耸耸肩,拿起桌上的那杯一口没动的拉菲:“而且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红酒吗?为什么不尝尝?”她把酒杯递到亚连嘴边,“平日里随便可喝不起哦。”
亚连忍无可忍地夺下酒杯,推开几乎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纠正到:“是曾经最喜欢。”
他起身想要找地方透透气,却在视线对上门口的那一瞬间僵住。一名束着长发的东方男子,黑色长风衣被雨水淋湿,刘海也被浸湿了贴在额头上,却毫不在意似的。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情绪看不分明。他旁边站着他同样湿漉漉的室友,看上去战战兢兢地半躲在他身后。
“小优,我们能不能不在这里躲雨,我觉得这里好不舒服啊。”
亚连感觉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勉强地笑笑:“呃,好久不见?”
比起为什么神田会来这里,他实际上更好奇为什么他身边还跟着阿尔玛。那个青年对这里显然也感到很不舒服,这让他觉得神田考虑不周全,为什么会硬带朋友来他不喜欢的地方呢?
对方对自己僵硬的招呼丝毫不领情,他似乎也不是很高兴,因为他冲上前拽住自己的手臂时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突然回忆起了不好的事,于是奋力甩开了。
“神田,你做什么?”
“跟我走。”神田皱着眉。他目的很明确,一贯从不拖沓。
“你说什么?”亚连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在和我的朋友聚会。何况我们也……”
也怎么样呢?
他没有忘记林克的话,没有忘记自己上一分钟是多么想要一个离开这里的理由,至于这个人,更忘不了。
跟着他离开了,然后呢。礼貌地感谢他带自己溜出来,然后一个人回缇奇家里?——这也太荒唐了。
可是这不算重点,亚连在害怕,这种害怕从他发白的唇色就能看出来。和神田最后一丝联系,如果他说错了话,可能就真的斩断了。尽管这让自己十分瞧不起,但他对和神田划清界限这种事,感到了渗入心底的恐惧。
“带你的朋友离开这里,现在。”亚连沉着声音质问道,“你没看出来他很不喜欢这里吗?”
“他能不能马上离开,这取决于你……”神田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开始抑制火气,“……什么时候跟我走。”
“他不会跟你走。”
罗德从沙发里探出头,平静的语调像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他和你充其量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虽然现在看来连朋友也算不上,”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亚连不会跟你走,因为没有理由。”
神田看见少年执拗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默认了罗德的话。一
他感觉到大脑嗡嗡作响,他看见另一头的包房门口,缇奇冲他们挥手,他看见罗德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牵着亚连,带他往包房去。包房的装修也很有趣,用废铁架成一个个圆拱形,像放在俱乐部大厅角落的一排鸟笼。
他看见少年进入房间前攥紧的拳头,他听见耳边有人反复大声喊着“小优”。
他听见教授在耳边警告,如果这一次不成功,就别再尝试了。
他听见阿尔玛在问,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勇气。
“如果不是普通的关系就可以,”最后,他听见自己说,“是吗?”
亚连微微回了回头,然后肩膀被扣住,身体被硬转过来。他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张开的嘴突然被对方的唇牢牢覆上。
缇奇坐在包房里,拿起一杯红酒,细细品尝。
神田长这么大连小猫小狗都没亲过,第一次没有章法的索吻进攻得有些狂暴。亚连能感觉到神田优式的担忧和愤怒,急切想要带他逃离这个地方的渴望,通过侵入的舌尖占据着他的大脑。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只要随着心来就好。
只要能带他离开那群人,离开这个见鬼的“蒙难天使”,怎么做都好。
被吻的人又何尝不是首次经历,因缺氧而意识模糊的亚连在余光里瞥见神情冷漠的罗德,瞪大眼睛的马纳,还有仿佛置身事外的另外三个男人。他的身子被神田箍住,那双手的温度对他而言就像刚从炭火里取出来,即使轻轻触碰过的位置,那里的皮肤瞬间就被点燃,灼烧得疼痛之余却也燃尽了最后一点想要推开他的意识。
亚连悲哀地发现,与神田久违的接触让他的身体惊喜若狂。
神田很快结束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吻,将失魂落魄的少年往怀里拢了拢,冷冷地向包房内道了一声“失陪”,转身离开。
走出大门,细碎的雨丝立刻蒙上了他们的头发。
亚连几乎是被推搡出来的,他轻轻挣脱神田的手臂,扯过连衣帽戴上,帽子很大,足够在对方面前遮蔽半张脸,可是刚遮好就被神田毫不犹豫拉下。亚连拗不过,只好放下双手。
“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带走你。”
神田看见少年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仅此而已吗?”
忽然不敢直视亚连的眼睛,神田垂下头,黯淡的视线移向自己冰凉的手指:“只要你希望,就不是。”
他感觉亚连在发颤,不知道是不是暴露在雨水里让这家伙着了凉,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做着一个重大的决定,因为自己把一切的决定权交给了他,等他审判。∵
他没有感觉到的是,这家伙正拼命控制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寻找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卑微或者狼狈的表达方式。他对一个答复有多么急切,亚连对他的爱就有多么渴望。
“神田,你,你明明知道的,”亚连嗫嚅着说,“我害怕变成这样,这种害怕的感觉从你第一次做甜点给我吃的时候就再也没停止过——从来没有任何人愿意为我亲手做点心,更别提生日蛋糕。我以前无论喝酒还是着凉,从来没有得到过热牛奶或者蜂蜜水。然而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一个嘴上说着讨厌我的人为我做的……”
“我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你。”神田辩解。
“我怎么会知道呢,”亚连哭不得,“神田,我没你那么聪明。你说的什么,无论好的坏的,我都信。假设有一天你说你再也不回来了,然后出门吃个晚饭,回来也许就会发现我一边哭一边收拾你的房间……可是这样好吗?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就算你知道我爱你,爱到每一篇日记都有你的名字,又能怎么样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重新吻我一次,好不好?”
他抬起头,犹疑着解释:“仅仅是刚才那样……也太让人不甘心了。”
神田眼里慢慢浮起一层薄薄的湿意,带着一些悔恨和更多闪烁的惊喜,他小心翼翼伸手,托住对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