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楼台烟雨中(4)

作者: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训诫?”她笑了,“可不是要训诫训诫。”

一边往外走,她一边问缺额多少人,毕右丞道九百二十五人,缺七十五人,其中五人病假,还有七十人。“七十人?”她冷笑,“看来是不太想见我,嗯?”毕右丞不敢答,只是赔笑。她又问:“可知去了何处?”毕右丞还是不敢答,崔玄寂睨他一眼,“可派人去找了?”毕右丞惟点头而已。

她站在练武场的教练高台上,扫一眼下面除六个卫兵之外的九百一十九人,从中郎、侍郎、到郎中和节从们,乌泱泱好一群人。显见有几个是刚跑回来没多久的,还在喘着气,身边尘土飞扬,像牛马一般。她望着他们,心中的计划已经定了。一张口,独特的不尖锐也不低沉、毫无疑问是女性却丝毫不柔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以及威严,回荡在练武场中。她先是介绍了自己,再感谢了大家经年累月护卫台城安全;又说虎贲职责重大、这个职业本是荣誉,因此德行与能力达不到的人,是不合格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观察场上众人的脸色。结果这脸色看着比染坊还要多彩。

欠收拾。她想。

她正想开口,却听见营门方向一阵骚动:原来有几个正从建康城中喝了酒回来的,半路上听见击鼓声,知是营中点卯,想使劲儿跑却架不住酒力,跑得歪歪斜斜,这才回来。然后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一向温和今日却异常严格的守卫想闯进来,嘴里还骂个不住。崔玄寂听了,心里和脸上一发笑开了:醉成这样,还知道回来?知道回来,又说这些胡话?来得正好啊。

毕右丞走过去准备拦住醉鬼予以处置,没想到耳边飞过一样白色的东西,“嘭”的一声打在为首骂得最凶的醉汉的膝盖上,醉汉当即跪倒。接着又是“嘭嘭”两声,另外两位醉汉也跪下了。虽是趴在地上,却未失去神智,只是被击打处实在酸疼无比,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

定睛一看,原是李素留下的白色棋子,崔玄寂想必是刚才从案上顺手拿了。

她把视线从醉汉身上移回来,说:“陛下此番有意组建羽林,并非要裁撤虎贲,虎贲必然保留,但是有多大用处,现在不得而知,一切尚未议定;诸位都是良家子弟,为报国而来,切不可为虚浮之物迷惑,做不该做的事,枉费陛下和朝廷的恩德!醉酒也好,赌博也罢,甚至受贿枉法,这些事情,从今日起,一旦被我知道,一概移交廷尉法办!”

众人中有一人正欲窃窃私语,当即被棋子打在额头。崔玄寂厉声道,不知礼数!被打中的人只好捂着额头站在那儿,练武场上静得连风声都没了。

她环视众人,继续道,养兵千日,便是一日都不可荒废。尤其是虎贲卫士,责任是护卫台城、尤其是陛下本人的安全。武功,是绝不可偏废的。我决定,三日之后,在咱们虎贲军内部,举办比武。到时每一位官兵,无论职位高低,都要参赛。胜者升迁,败者免官。

“要是连属下都打不过,难道还能指望你打过贼人?”她说。

全场鸦雀无声,她对这安静表示满意。

“细节嘛,我会徐大人毕大人一起商定。这几位醉汉,就押到一边晾一晚上,看看醒过来会如何吧。对了,既然大家都是良家子弟,为家族荣誉,我以为,如果我们比赛,那就把个人的家族都写在衣服上。到时候胜了光耀门楣,败了自己丢自己的脸面,各位意下如何?”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她又问了一遍,有几个人小声说,属下以为好。她说听不见,大点儿声。渐渐有好一些人一起喊,属下以为好!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把徐左丞留下清查营内是否有违规物品,如赌博的赌具或者酒器。毕右丞则随她回宫,负责今晚的守夜,并且制定比赛的计划。

回到皇宫,她忽然觉得松一口气。巡视完在岗士兵,她把毕右丞留在值守岗位上,自己回去守着凤子桓。寝宫灯火依旧,随侍女官见她,问也不问便去回禀。等到见到凤子桓,凤子桓早已盥洗收拾干净,换了袍子,坐在里间软榻上看书。

她站在外间,不敢贸然进去。

“崔卿,你进来啊。”

她的脚还是不听使唤了。

作者有话要说:

{5}即“长揖”。揖礼有六种,长揖用于卑者向尊者所行的揖礼,仅次于拜礼。

{6}指全身的劲儿;用最大的力量。如司马迁《报任安书》:“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

{7}本文中出现的地理位置、地名将尽量符合东晋时期的具体现实。但是因为东晋行政区划时常变化,还有侨姓氏族重新安置和北方郡县侨置的问题,地名、归属、郡治所所在都非常复杂,特此采用东晋、前燕、前秦、代国还有前凉并存时期的一副地图。请牢记本文始终是架空小说。

{8}理论上不见得有从虎贲军转调前线军队的可能,因为实际上是外派和降级。

第三章

“今日在虎贲如何?”凤子桓问。崔玄寂走进里间,低着头,身上还穿着官服。而凤子桓早已换上赤色绢袍{9},坐在榻上,崔玄寂余光望到一点下摆,便想问她冷不冷,虽然也知道这是自己绝不该问的,“回禀陛下,臣今日入虎贲……”

本无可隐瞒,她也就一股脑地全说了。从进门到和左右丞的沟通到听说的李素在任时的事,到她目前的处理方式,甚至包括她对左右丞的看法——崔仪教导她,与皇帝说话必先三思,避免踩到皇帝的多疑迷阵中某一个陷阱——但她觉得今日之事若不如实相告,往下什么都没法做。何况她连对凤子桓说真心话都没机会,哪里还会愿意骗凤子桓?

凤子桓听完后,笑容满面,道:“你抬头看着朕,老是这样低头,朕也看不见你的表情,岂不是像个盲人一样和你说话?”

她只好抬起头来,殊不知凤子桓只是想看看她脸色,喜欢她眼睛。

“崔卿不愧高门,你只管放手去做,朕支持你。你先前说,”凤子桓站起来,把书放下,走到崔玄寂面前,“说那左丞老实,右丞奸猾,如何看出来的?”

“臣入营中,质问左右丞。按理虎贲均为武士,若为年少从军良家子,不大可能长于辞令。左丞便是如此,本欲解释,却又无法找到合适的说法。而且面有惭色,完全控制不住。而右丞完全相反,逃避问题,满脸堆笑,点完人数做贼心虚,竟然被吓了一跳,可见平日里或许与此有涉。”

凤子桓笑盈盈地听她说完,发现她被自己的目光望得脸红。

“崔卿果然不负重托。”

“陛下过奖。”

“只是今夜朕还要拜托你。虽然,”凤子桓起身往里走,自然有女官上来帮她脱衣服,崔玄寂越发觉得不敢看,且因为这不敢看的想法出现得不合时宜而觉得更加羞耻。“朕是不怕任何刺客的。但是要是可以,朕觉得就得抓个活的。怎么样?”

临进寝室,凤子桓还回头望了崔玄寂一眼,崔玄寂如梦中惊醒,“陛下放心。”

当夜,崔玄寂与值守在凤子桓身边的卫士交替值班,她一向睡得浅,差不多也算整夜在岗。白天早朝,她回家休息盥洗,中午时分再到虎贲营中检查。将搜出来的赌具和酒具销毁,并不追究是何人所有。几个醉汉早已醒酒,她罚他们半个月的俸禄,然后派他们去守营门三日。三日之后,比赛开始。第一天比赛完,参赛者第二天就会去上岗。三拨人都比完,则将胜者随机划分为不同的队伍,五人一队,与另外五人比赛。十人中未被打倒者进入下一轮同样的比赛。如此轮换,赛程只需四日。第三日晚上,崔玄寂心里念着家中的桃花开了,明天的比赛自己要如何立威,以及,连日不见刺客踪影,到底是自己增加的侍卫人数和修改之后的巡逻方法起了作用,还是她们都被人玩了?

她曾对崔仪说,凤子桓仿佛全不在意是谁要她的命,这不是很反常吗?崔仪说不重要,因为无论有没有这么一个要她的命的人存在,我们把你派进去了,她接受了,这就够了。

一切都交给你了,你明白吗?

“崔卿。”

“臣在。”

此刻入夜,悠悠台城中只见灯火寥寥,若是飞上楼顶去,她知道看着外面的建康城一定是万家灯火,璀璨温馨。但是她现在值守在凤子桓的殿中,连侍奉笔墨的女官都被凤子桓遣走了,只有她们两个。“你前日曾说,计划于明日虎贲最终比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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