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楼台烟雨中(151)

作者: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笔悬在半空,然后又放在一旁。她看着自己写了一半的信,一开头她问崔玄寂安好,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一些;然后她又说一些自己的事,左不过我很好,虽然遇到什么什么,但其实挺好的;接着是这一段,对政务和自己如何处理的描述:往下,她不知道要写什么了。

凤子樟那天来,说姐姐不妨先给崔大人写信,她就感到一点为难,说自己不知道写些什么。凤子樟说,姐姐想对崔大人说什么就写什么,平日说什么就说什么,家长里短,花谢花开,什么都行啊。

凤子樟说,姐姐,崔大人问的那些都对,你也需要都想,但我觉得那个答案你们都知道,只是姐姐不知道怎么说,而崔大人在等着,她一定要从你这里听到罢了。

凤子桓想了想,又提笔写道,我近日在华林园里自己散步,虽然也觉得十分自在,但没有你,一个人策马也缺乏兴致,于是我选择走路。春天过了,草木繁盛,到处都是植物和泥土的香气,去年生的幼崽也长大了,此刻正是调皮。你曾说我有时性子急躁,我想这样走走对我有好处。只是没有你一道,颇感怅然。

我如今也近不惑之年,虽然有的事情颇有大彻大悟之感,也还有的事情觉得依旧不解,不免担忧。前日我与崔相闲聊,问她觉得什么是“不惑”,我又为何如此。她说每个人的人生对于不惑应该有各自的不同的定义,但始终这个定义都不应该“不疑惑”,我深以为然。毕竟世界那样大,我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事情。崔相又说,孔子十五岁有志于学,而我十五岁有志于政,或许半途有所荒废,这是人生难免。我便说,光阴无法弥补,错过了怎么办呢?崔相笑着对我说,知道了就弥补,以为最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

我想着,这话对于我和你或许也是适用的。今是,昨日亦是;知迷途,未见得一定要返,我可以走出去。

玄寂,这些日子以来,我开始明白:我是过去,也是现在,也是未来。没有过去就没有今天的我,铸成的事无论好坏那都是我,摆在哪里,无法更改,我只能选择带着它。但这不代表它应该决定我的现在和未来一定要怎么样,如果是这样我们还要改革干什么?我可以决定现在的自己,帮助未来的自己。如果你问我,现在的自己是否能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那你可能还会问我,现在的你怎么可以相信未来的你呢?

你说得没错,可是不相信我又能怎么办?我必须要相信,否则现在的自己无法成为未来的自己。但凡诺言莫不如此,但凡能践行诺言者无不如此。我何妨做项羽,从此对自己背水一战。

我想我可以。只是有时候会想,假如你在我身边,我会做得更好,更容易。

有时我会抱怨日夜劳作地处理政务,仿佛永无尽头,皇帝是天底下最辛苦的工作,从无假期。就是新年,除夕守岁不算完,初一还要大宴群臣,吃个饭都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几年你来到我身边,其实就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漫长的假期。我很感激。

祝你早日康复。

桓字。

她放下笔,安心等墨迹干,然后收好命人拿给两位皇女,让她们明天去探望崔玄寂的时候带上。

第二天两位皇女来到崔府的时候,卢寍先接待了她们。直吃了一盏茶,才送她们去见崔玄寂。不是故意拖延——尽管卢寍对她们的品性颇感好奇——而是崔玄寂近来因为天气变化,身上的伤口比往日更疼痛些,上完药总要缓一会,否则话都说不出来。她双腿上的剑伤虽然好了不少,但上身伤情严重,别说不良于行,有时翻身都非常艰难。凤煦和凤熙进来的时候,室内浓浓的冰片气味几乎让她们打个寒颤。

凤煦还在问好,凤熙劈头便是一句:“崔卿不是本该防寒吗?这样多的冰片是不是不太好?”

崔玄寂无奈一笑,未及回答,凤煦便道:“你又知道了。这是为了止疼啊。”

凤熙扁扁嘴,抗议道:“要如此,不如冰片也上,炭火也上啊。”

“你是让人家凉不够,还冰火两重天啊?”

崔玄寂笑起来:“二位殿下,许久不见,看来依旧快活。”

凤熙立刻补充:“我好着呢,成日里不见崔卿,都没法告诉你我现在练得可好了。倒是姐姐,现在是监国大人啦,忙死了都。”

凤煦反击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然后不给凤熙和她继续吵嘴的机会,开始和崔玄寂聊天,不理自己的妹妹。凤熙也不甘示弱,时不时插嘴。

她们俩问崔玄寂的伤情,崔玄寂问她们的学业练武和日常生活。她们俩答了,又问崔玄寂将来的打算,崔玄寂说病好了再说吧,可要一阵日子。凤熙感叹肯定又是好久不能见到崔卿,崔玄寂抓住机会问她们的母亲最近如何。凤熙把问题甩给姐姐,正好这个时候卢寍过来叫她们俩过来用点茶点,专门提到凤熙最喜欢的逐夷,成功把凤熙支走。

凤煦安心地对卢寍微笑以示感谢,回答了崔玄寂的问题之后,就把凤子桓的书信拿出来交给崔玄寂。

“母亲说,她不敢给你什么赏赐,只想给你一封信。”

“这……?”

“母亲亲手写的。”

“哦……”

“崔卿。”

崔玄寂本来用左手艰难拿着信,此刻听到凤煦认真的语调,抬起头来,“殿下?”

“我跟熙儿都很喜欢你。希望你明白。”

凤煦对她笑着,她也笑了。

“我们都觉得曾经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很快乐。”

“好啊。”崔玄寂望着凤煦那张很像凤子桓、但是眉宇间气质更加柔和内敛的脸,笑了,“那段时光我也觉得很快乐。”

两位皇女回去把消息带给凤子桓,凤子桓一方面高兴,一方面想到崔玄寂会读自己的信,又有些忐忑;再想到崔玄寂可能没法用手自己拿信,很可能需要帮助,帮助的人会不会也看到信呢?她更忐忑了,甚至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刻羞红了脸。

她把这消息告诉凤子樟,凤子樟说那你也得写啊,“再说了不就是被豫章公夫人看见吗?那可是姐姐未来岳母,这不是一举两得?”她还是有点儿害羞,又瞥见凤子樟的表情,笑骂凤子樟看她笑话。

凤子樟道:“也不是我故意看,是姐姐此刻真的……”

“好笑?”

“可爱。哈哈哈哈……”

五月底到六月初三,连着数日天气不是闷热就是下大雨。崔玄寂的伤情有所反复,太医们都绷紧了神经——秦太医已经天天守在那里,但奇珍药材不能全都搬过去。为此凤子桓专门安排一匹快马,一位羽林卫士,天天守在崔府,一有情况立刻回来通报。这天闷热至极,下午时分早上换的衣服就开始浸出汗来。凤子桓也感到有些焦躁,正在殿中走来走去,听到消息说崔玄寂突然开始吐血。

天空一道惊雷,暴雨落下。

凤子樟和谢琰均在座,眼睁睁看着凤子桓衣服不换、命令不下、轿马一概不备,直接双足一点飞了出去,朝着皇家马厩的方向,没几下便消失在视线里。

她从天而降地出现在马厩里,看管们差一点没认出来是她,以为是什么武功高强的贼人,正想上前阻拦,被她恰到好处地扇到一旁。她从马厩里迁出自己的御马,连马鞍都不要,骑上就跑。奔马出了台城,直奔崔府而去。幸亏大雨使得路上无人,否则她也骑不了这么快。

到崔府门前,她把缰绳递给不知所措的看门人,直接冲了进去。崔仪正在看这外面是为何一阵喧哗,没想到就看见一个被大雨彻底淋湿的凤子桓。“陛下??”凤子桓也无从解释,着急地问道:“玄寂在哪里?”未等崔仪回答,凤子桓就听见卢寍的声音,立刻朝一侧走去。罔顾自己贸然到人家家里的卧室去不礼貌之类的问题,直冲进去,差点和秦太医撞个满怀。

“老臣参见陛下。”

崔玄寂听到这句话,方知凤子桓居然来了。

“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崔大人并无大碍。吐血不过积郁已久,本受内伤所害,不得排解。现在身体恢复,排出来就好。此非危殆之征,倒是痊愈之象。老臣这就去开新的方子。”

崔玄寂躺在那里,略显迷蒙。好像听见凤子桓和母亲说话,凤子桓道歉,母亲却说没什么,然后就叫众人都去了,还关上了门。接着凤子桓走过来了,她于是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一点。凤子桓则立刻上来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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