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枝头(34)

作者:木兮火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安和垂下手,转身踽踽的往小帐篷走。往日偌大的营地如今只剩下一顶破旧的小帐篷,劲风一吹,就要倒下似的。

她又一个人了。

安和笑笑,搓手轻叹一声。背后突然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而后,身上靠过来一道熟悉的温热。

伶香折返回来,气喘呼呼的抱了抱安和,急切切的叮嘱,“安和,这么多年你待我亲如姐妹,我不是不记恩。只是世道艰难,留在这里,我们俩都过不好。……你记着,好好呆在这,等我在京城闯出些名头,定托人回来接你。”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情真意切。安和一下子红了眼,她呜呜哭着,又笑着点头,“好。我等你。”

见安和点头答应,伶香这才粲然一笑,拎了裙摆转头去追大军,远远的还能听到她高声的叮嘱,“等我回来接你。”她今日穿了省吃俭用出来的水红色小袄,又借了帐中姐妹的胭脂水分好好收拾了一番。

纵使粗糙,回眸大笑间,却还是能瞧出点扬州八艳的绝色来。

安和站在路边,看着伶香再一次远离,却陡然松了一口气。人活着,有盼头,就活得有劲些。

——

马车在军队中央不疾不徐地行进。贺长云坐在马车里,一本接一本批阅公文。小山般堆积的公文渐渐耗尽,车里依旧空荡荡的寂静。他顿了顿,捧起手边凉透了茶水抿了口,伸手探出窗外,叫来兵士。

“她人呢?”

他猛然一句,兵士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您说在往常大帐里伺候的那个?”不知安和究竟是什么地位,兵士这么含糊。

“让她尽快过来伺候。”贺长云点点头,放下门帘,顿了会儿,又探身出去将一溜小跑的兵士召回来,“再让人给驴车上搭个车篷。”若猜的没错,她此时还不来,定是放不下和她窝在一块儿的姐妹。那边安顿好了,她再过来,便不会再魂不守舍。

贺长云这么想着,心定了定,伸手从火炉上拎起铜壶,缓缓向凉透的茶水里注入热水。淡淡的茶香在车厢里弥散开,他呵笑一声,摸上脖颈处的咬痕。

“督军。”去而复返的兵卒跟在车边,摸一把额上汗珠,低声试探。

“嗯?”贺长云撩开车帘,瞄了眼队末,没见着人。他蹙眉,心底涌出些许不安,“她不肯过来?”

兵卒觑着贺长云脸色,背后直冒热汗,为难片刻,咬咬牙,如实禀告:“安和姑娘,没跟着过来……”

“没跟着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低声问,却无一点想让人搭话的意思。兵卒瞧着他越来越冷的模样,喉头咕嘟咕嘟,埋头装聋作哑。

——

大军拔营离开,再不用她们寒风里浸在冰水中搓洗衣服,活计轻松了许多,讨生活却愈发艰难。往日下了活便能去伙房讨碗热粥暖暖胃。现下劈柴烧水,搭伙做饭,都只能靠自己。

好在帐中有个小火炉,在上面烧水熬粥,还算方便。

安和从角落里拎出米袋,小心翼翼的在小锅里倒了些许,带到河边淘洗干净,又接了些清水,回帐中架在小火炉上煮。做完这一切,她冲热胀的手指吹了口气,在炉边坐下,看了看身后。

留下的十几个姐妹,多是体弱生病,无力从军的。此刻都病歪歪的躺在床褥上,闭眼沉睡。少数几个睡不着的,也有气无力的歪在床榻间,木呆呆的盯着前头瞧,整个人毫无生气。

被人遗弃,大多是绝望的。

安和急急的深吸几口气,收回视线,抓过身边的绣活一针针仔细做起来。伶香说会来接她,她便一定要好好活着,等伶香来接她。

有风猛地刮进来,吹在人身上,寒意森森。身边像立了块冰块,冻人僵硬。安和眨眨眼,抬眼看向门帘。下一刻,她手腕被人狠命捏住,捏得骨头都要碎了般。

贺长云攥着她手腕,黑眸沉沉,看她的视线,如淬了冰碴的河水,冻得人不敢动弹。

“你……”安和被他从地上拖拽起来,一时无措。

贺长云定定的瞧着她,心头失而复得的刺痛,默了半晌,他抿紧唇,将人拖出小帐,甩上马背,言简意赅着的斩钉截铁,“走。”

安和还未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跨上马背,裹着她疾驰而去。马蹄声声,颠簸了半日,绵延数里的大军近在咫尺。队末,一抹水红亮眼得厉害。安和被颠得不行,眼尾瞥见伶香的身影,赶忙探出头去看,刚冒出个头,就被贺长云狠命压回怀中,逆着寒风呼啸而过。

伶香挤坐在驴车上,和姐妹们笑闹打趣,突而身边掠过一道疾风,风刃刮在脸上,刺啦拉的疼。伶香摸了摸脸颊,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瞧,一瞧,人有些呆住。

“哎,你们瞧,骑在马背上那人,是不是贺督军?”伶香怀疑自己看错了,便拉了周围女人一块儿挺直了腰脊看,“是不是?”

逮到新话题,女人们嘻嘻哈哈,顺着伶香所指的方向看去,仔细瞧了会儿,收了目光回来,点点头,“应当是……那件狐狸毛大麾,也只贺督军一人有……”

伶香心头噗通得厉害,她摸着胸口,喃喃自语,“他不是在前头马车里坐着么?怎么现在,又从后头赶上来了?”

女人们纷纷摇头,“不知道呢……当官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着?”

“许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回去取?”有相熟的姐妹宽慰,“和我们没甚关系的,你别害怕。”

伶香勾唇笑笑,点点头,悬起的心却怎么都放不下。她回想方才疾驰而过的身影,好似怀里还抱着个大物件似的。

——

安和被贺长云用大麾裹着,行了片刻,耳边风声消失,进入一个暖融融的地方后,便被推倒在软榻一般的覅放。她慌乱着掀开盖在身上的长麾,扭头张望。车厢里炭香袅袅,小火盆上悬着的一壶热水,咕嘟嘟的沸腾,绕得满车厢温热潮湿的水汽。

贺长云关紧车门,跟着进来,瞧见她又惧又怕的眼神,火气再按捺不住,伸手扯住她胳膊,将人拖到怀里,手法粗暴的解开她单薄的衣衫,附身而上。

刺啦几下,破旧的衣服便被扯到一边,肩膀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冻得人一个接一个的哆嗦。安和怕了,一个劲的往后缩,推拒着身上的人。

“不要……”

贺长云却不听,反手攥住她脚脖,将人拖回来,压住人不让动弹,而后欺身而上。安和挣扎不开,只能随他动作。她瑟缩着,紧咬牙关,准备承受他的怒气。

他却重拿轻放,一点都无惩罚她的念头。只学着她昨夜的模样,在她脖颈处重啜了一口,低声隐忍,“就这么不信我?”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却不愿与他同归。一声不吭,默然抗拒。

安和怔愣一下,偏过脸,不去看他,嘴唇却克制不住的发抖。他怎么知道,她不是不信他,是不信自己。爱而不得的滋味太难受,被人遗弃的滋味也太过绝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她宁愿守在边疆,始终一个人孤立伶仃的过日子。

贺长云瞧着她隐忍不发的模样,匆匆几下,起身离开,穿戴整齐后,开门而出。安和紧闭着眼,听着门板吱呀两声开了又关,僵直的脊背才一点点松懈下来。她轻叹一声,抓过一旁的毛毯盖在身上,合上眼睛,倦意沉沉。

第32章 姻缘债(十四)

马车里温暖依旧,伶香绣着手帕,边觑安和脸色,瞅了半天,瞧不见安和丝毫紧张的模样。她叹一声,终于耐不住性子将手帕丢到一边,蹭过来拉安和衣角。

“哎,我说,你就准备这么拖着?”

“什么?”安和绣完兰花叶上最后一针,拎起香包在眼前看。

“你还有心思做活……” 伶香看她这么不往心里去的模样便着急,啧一声,不耐烦的抓起香包丢到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探问详情,“那天他抓你回来后,是不是就没再搭理过你?”

那天见到贺督军从队末策马追来后,伶香心便突突突慌个不行。不多时,有人传她去前头伺候,她跟着传话兵卒一路走到贺督军的马车,掀开门帘进去,满车厢凌乱,安和蔫蔫的躺在软垫上,她吓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上前去摇安和,才发觉她这个好姐妹,只是累坏了睡着了罢了。

回想那天惊吓的心悸,伶香后怕的拍拍胸脯,转脸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安和,又是一阵庆幸。贺督军那时瞧起来脸色那般不好,她以为安和要狠狠吃个苦头,没成想,贺督军却只是轻轻拿捏了安和几下,自己在寒天冻地骑马赶路,将安和一个人丢在车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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