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旸本也是随口一说,听他这么认真地辩解,觉得好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次他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是难得的他和楚笙单独相处,耳鬓厮磨的时间。
出院那天,楚笙送给他一副乌木手串,据说是保平安的,他戴了一段时间就没有再戴。
只是不知放在了哪里。
裴青旸直到下午才觉得好些了,管家提醒之前裴母给打来电话,要他周末时回家吃饭。
他母亲大概是觉得他们父子关系太过僵持,想要创造机会缓和一下。
裴青旸于是起床穿戴整齐,出门之前,他来到书房,从柜子上一个落灰的匣子里找到了那个乌木手串,戴在了手上。
到了裴宅,他父亲裴勋正在客厅看报纸,母亲似乎在楼上还没下来。
裴青旸道了一声“我回来了。”便把大衣交给了一旁的女佣,自己坐在了另一个沙发上,裴勋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再无别的表示。
吃饭的时候,裴母亲自给他舀了一碗汤,笑着递给他,她当然上了年纪了,但是一直养尊处优,何况年轻时曾颠倒众生,所以即便现在,笑起来的模样依旧是好看的。
“来,尝尝这个,你从小就很爱喝。”
裴青旸接过来,道:“谢谢。”
这时一直沉默的裴勋突然开了口“这次叫你回来,是商量你和孙家的婚事,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孙家小姐也很大度地不计较,依我的意思,希望你们能尽快完婚。”
裴母笑道:“是啊,之前的事都过去了,抓紧时间办喜事才是最重要的。”
裴青旸喝了一口汤“我说过我不结婚。”
裴勋把碗重重撂到桌子上“你之前为了一个男人闹着不肯结婚就算了,现在你的小男宠已经离开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裴青旸觉得没意思,便放下碗筷,直视着他的父亲“我不结婚,和其它人没有关系,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至于楚笙,”他道:“他走了,我会去把他追回来,这就不是你们要操心的事情了。”
“你混账!”裴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个为了上位爬床的男人也值得你自甘下贱!我裴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继续和家里作对,我的财产,一分一毫都不会留给你!”
裴青旸嗤笑一声“你以为我需要你的钱?”
“你!”裴勋指着他的手不断颤抖,他咬牙切齿地冲裴母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裴母秀眉紧蹙“你在说什么!他也是你的儿子!何况他这么大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你们母子合起伙来气我!”
裴勋愤然离席,从佣人手里接过大衣离开了家门。
一席饭吃成这幅场面,裴青旸和裴母也用不下去,叫佣人过来撤了。
裴母站在客厅的窗前抽烟,裴青旸走了过去。
他语气和表情一样冷淡毫无波动:“你觉得他离开家去哪里了?郊外那栋别墅?还是市中心那套公寓?”
裴母笑了一下,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大概是郊外别墅吧,最近正打得火热。”
“你为什么从不干涉他?”
裴青旸从不过问父母间的事,他曾经一度以为这样的关系是正常的,毕竟自他有记忆起,他的父母向来如此,这时却忽然想要询问。
他母亲稍稍侧过身来,语气讶然“我干涉他做什么?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是,”裴青旸点头“他也从不过问你和贺叔。”
“说到底,你和爸是一样的人。”
裴青旸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裴母叫住“你做什么去?”
她转过身来“难道你真的要为一个男人和家里翻脸?你疯了?那个小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做到这样的地步?”
裴青旸淡淡摇头“并非是我为他做的太多,而是我为他做他的太少了。”
“我从前一直对你们的生活方式习以为常,并以为这是对的,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裴青旸走后,裴母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淡淡的蓝色烟雾升起,一直到香烟烧到末尾,她才浅浅喜乐一下,橘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我和他才不是一样的人。”
然而这句话,却没人听她说,想来她也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回去的车上,裴青旸转动着手上的串珠,他突然很想念楚笙。
他从未这样想要看到他。
裴青旸吩咐司机掉头,给出了楚笙公寓的地址。
半个小时后,车子缓缓停在楚笙的公寓楼下。
裴青旸摇下车窗,可以看见那个窗口亮着淡淡的暖黄色灯光,那里面装修得很拥挤,但却意外地让人温暖安心。
他想见的那个人此刻就在里面,或许在认真地背诵台词,为新戏做准备,也或许在吃零食,毕竟现在不会有人管着他。
裴青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直到窗口的灯光熄灭,才让司机把车子开走。
第二十九章
电影开机已经是五月份,天气和暖,却还没有过分炎热,一向是A城最舒服的时候。
这部电影很好的一点是取景就在A城,着墨于最繁华都市下,最深刻的爱恨与罪恶。
开机之前剧组演员和主要工作人员一起聚了个餐,算是互相认识一下,交流感情,方便日后工作,但其实不需要这些,沈请让的剧组一向也是极少有人作妖,再是大牌的演员碰到沈请让也得掂量掂量,何况光是他身上那股子冷冽的气质已经足够让人敬而远之。
女主文雪儿长了一张很和善的脸,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岁,但是保养得很好,眼角眉梢依旧有少女的神采,戏下很爱说笑,还喜欢自己煮东西分给大家吃,所以人缘很好。
她第一次见到楚笙的时候就笑着对沈请让说:“你找了这么个人演陆明,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沈请让只言简意赅地道:“你会下的去手的。”
一句话就成功地让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男二号陈尔还没有进组,但是已经拍了定妆照,楚笙在看到定妆照中他的眼神的时候,忽然理解了那些网友的言论,楚笙自己也觉得,如果自己想要接住他的戏,必须使出浑身本领才可以。
然而最让楚笙感到压力的还不是这些,包括他在内的剧组全体工作人员最大的压力都来自于沈请让。
如果说非工作状态的沈请让已经让楚笙时不时摸不着头脑,那工作状态的沈请让只能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
沈请让拍电影最重视的是一种‘感觉’,但凡拍出来的‘感觉’达不到他心里的期待,演员就必须重来。
楚笙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的理解与导演不同而与沈请让争论,结果是胜负三七开,他三,沈请让七。
不过几场争论下来,楚笙倒是真感受到了沈请让的专业,一个处女作品就能够在圈子里引起关注的导演,的确名不虚传。
为了保证演员感情更加完整连贯,这部电影是按照剧本的时间顺序拍摄的,而不是按场景,所以刚开始拍摄的部分,楚笙在电影中的角色陆明还没有毁容,而是正和女友处在热恋期。
这幕戏是两个人一起回母校,身为曾经校友的陆明和文雪儿饰演的米笛走在当时学校的林荫道上,脸上是无忧无虑的单纯甜蜜。
其实在电影里这个片段占比不过一分多钟,沈请让却就这个镜头来来回回磨了四五天。
楚笙再一次感叹沈导真的有钱,有钱真好。
裴青旸来探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楚笙和文雪儿牵着手,走着走着相视一笑。
五点钟蜜糖色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整个画面是一种毫无掺杂的幸福。
楚笙笑起来还是那个样子,眼睛弯弯的,闪着光芒,干净得跟什么似的。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那个笑容是陆明的还是楚笙的,因为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楚笙笑得如此纯粹自在。
楚笙当然发现了他,只不过当做没看到,这段时间以来裴青旸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每天按时按点地给他发消息嘘寒问暖,消息内容大概有以下几种:
明天降温,记得多穿衣服。
按时吃饭,不要饿坏了。
润姨想你了,要不要回来吃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