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要记得你还有我们。”黄少天用力握着喻文州的手,仿佛不这样喻文州就听不到似的。
喻文州愣了愣:“我当然记得还有你们,没有你们我怎么可能——”
“没有我们你也可以做得很好,”黄少天打断他,“但是你要记得还有我们,特别是我,你的副队。”
“呃……嗯。”喻文州有点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一阵沉默笼罩了他们两秒,他开口转移话题,“这周对战微草,有信心吗?”
“不怕,大眼走得再风骚飘忽我也能把他掀翻。”
“他不一定会风骚飘忽了,你没发现他渐渐开始隐藏他的魔术师打法回归团队了吗?特别是他跟方神的配合,已经比上个赛季有明显的改善,完全称得上默契了。”
“那也是半道才开始的默契,跟我们能比吗?”黄少天把喻文州推进房间里,抱着胳膊“监视”他铺床刷牙,“我打个比方啊……”
“都学会打比方了。”喻文州叼着牙刷笑他。
“大眼跟方神,那就是最近才追到的,不像我们,我们是指腹为婚啊!”
喻文州笑精神了。
第七章
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是大罗金仙转世,眼是天眼,手是圣手,一掐一算一问星座血型就能知道你的性格爱好潜在对象,以及几月几日几点几分开始属于你的那颗水星开始逆行。
喻文州在午休集体活动的时候被小姑娘逮住了,抽出一套喻文州自认孤陋寡闻从没见过的牌来,非要给他算一算,仿佛认定喻文州是个天赋一段奇缘的男主角,就靠她来嚎一嗓子“大楚兴,陈胜王”。
小姑娘让喻文州随便抽了一张牌,翻过来以后沉甸甸地看了喻文州一眼,说:“前辈,你要学会接受啊。”
喻文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原来还在蓝雨的时候,还是刚出道当上队长的那一两年里,黄少天总是对他说:“队长,你要记得还有我呢。”
他那个时候还不懂,心想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你了?你手里的零食不是我买的?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可他也不是个会在别人认真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反问回去的人,于是每次都点头说:“嗯,我知道的。”
他知道联盟里每一个对手的特点与习惯,也知道每一个队伍的布阵与常用战术,还知道自己的队友们需要怎样的加强和提高,却唯独不知道黄少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少天的意思是:你有任何的话都可以跟我讲,你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每一次的失利不都是你的责任,你不是我们队的突破口因为这个游戏不是一个人在玩,是你和我和队友们一起在玩。
可喻文州向前走得太快了,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从站在起跑线上时就未雨绸缪地计划着每一步该怎么迈,号令枪一响他便埋头只顾往前,他怕自己落下一步就会被这片严苛的战场逐出场外。他恨不得自己能魂穿蓝雨每个队员,在硬件条件不变的前提下让他们透彻地明白自己的布局到底在说什么;他又恨不得能一夜暴富买下所有的电竞媒体,让他们好好说人话有什么都冲他一个人来。
那个时候的喻文州拥有不太自信的自信,所以实行着不太独裁的独裁,他外强中干,自身难保,还“妄想”着将整个蓝雨都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因为他爱着这个队伍,也想借此来证明他是“有用的”。
喻文州站在阳台上抽烟,烟草的味道略略抚平了他心中的焦灼,软似飞花轻梦的淡蓝色烟雾融化在空气里,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始想自己会不会也对烟上瘾,当作必不可少的减压品或者提神剂。
“队长你睡了吗?还亮着灯应该没睡吧?我方便进来吗?我进来了哦!”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毫无必要的请示,接着黄少天就推开了喻文州的房门,隔着关着的玻璃推拉门看到了在阳台上的喻文州:“哇靠抽烟不喊我!”
“蹭完吃的过来蹭烟了啊?”喻文州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黄少天从他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过来阳台上跟他站了一排,没忍住笑着朝他喷了一口烟,“很会过日子啊。”
“那是,我很会跟你一起过日子啊。”黄少天毫无羞愧之心地点头,“别担心,欠你的我全都肉偿。”
“咳咳——”喻文州被烟呛了一口,“注意措词啊baby。”
“措词没问题,抽完这根跟我去睡觉,今天我就挤在你床上了。”黄少天横了他一眼,“一点了,你的九年制义务教学里没教过你看表?”
“可是我还有一场——”
“复盘明天上午复,我跟你一起。”
“但是明天上午还要——”
“明天上午的训练先放一放,把盘复好再说,下午开会。”
喻文州被他一通抢白,揉了揉太阳穴:“你不用担心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自有安……”
他抬眼看着黄少天,被那认真盯着他看的灼灼目光一晃,那个“排”字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喻文州突然想起两三年前他俩还同寝的时候吵过的那场架,也是为了睡觉时间,说到底也是为了喻文州心里的焦虑和隐忧,他想,黄少天实在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明天上午再一起复盘。”喻文州松了口,“我会早睡的,你不用陪我睡在这边。”
“那不行!”黄少天意志坚定,斩钉截铁,“我要好好看着你才行,谁知道你一个人在这边是不是又偷偷上游戏撩猫逗狗蹲boss,爸爸我不放心啊!”
“……”喻文州恶狠狠地威胁道,“洗干净没有?没洗干净不准上床!”
回去的路上产生了一点小问题,王杰希订的馆子其实离喻文州家不远,喻同志的车今天被限号了,于是吃饱喝足之后喻文州跟黄少天就决定溜达回去。这个决定无论是从产生的理由还是可操作性上来说都非常正常,如果不算上黄少天手里还拿着一枝玫瑰花的话。
两个男人携一枝玫瑰花走在大街上,这让黄少天有点迟疑,喻文州在他身后打了个哈欠:“正好我累了,你可以背我回去,那样就变成了一个男人携一个男人和一枝玫瑰花。”
黄少天神情睥睨:“你还可以团成一团,我一路踢着你回去。”
“要造反啊夜雨声烦?”喻文州给了他一个肘击,“不想要就扔了。”
“那可不行!”黄少天拿着花大踏步地往前走,“被乱想就乱想吧,反正我俩被乱想很多年了。”
喻文州笑一笑跟在他后面,都市夜晚的灯光裹挟着热闹的人潮车流,带着几分晕头转向的繁华覆在他们身上,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的背影,却觉得心里很安静。
和黄少天在一起觉得安静,这听起来实在像是一个笑话,可喻文州许多年来一直这样觉得。因为黄少天就算与喻文州讲话时也从来专注,喜怒丰富,心无旁骛,好似在这世间最值得他去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同喻文州讲话。
“队长。”黄少天突然开口。
“嗯?”
黄少天回过身来,倒退着走:“送花给你的小姑娘是不是就是上次送你巧克力的小姑娘啊?”
“……”喻文州揉了揉鼻子,“不是。”
“那是不是就是上上次你送回家的小姑娘啊?”
“……也不是。”
“………………你们部有几个小姑娘啊???”
“就三个啊。”喻文州说,一句“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都到了嘴边,郑轩的那通电话忽然就跳进了他的脑海里,他一晃神,莫名其妙地改口说,“黄少天同志,你不要乱吃醋啊。”
这句话甫一脱口,便在喻文州心里漾开尴尬的涟漪,但若搁在平时,黄少天大概会顺着他的话来一波浮夸的撒泼打滚,让这些真真假假的撩拨和交锋都消融在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里,他们还是一样退一步嫌远进一步嫌近的关系。
可是黄少天今天好似失去了跟喻文州之间的默契,他扯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是你的谁我就吃醋,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好吧。”
玩笑是,没有人把它当真的时候才能开的呀。
刚决定走回家的时候,黄少天有点嫌回去的路短,他实在是想逮住机会和喻文州好好谈谈;等终于到家了,他又庆幸还好这一路不长,可以早一点结束他们窒息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