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临出宫之前来找过她,说起弥儿在他面前无心说的话,没过多久就传来坠亡的消息。
孙鸢脑中当即回忆起今早秋景告诉她太妃昨晚让沈知弥去昶寿宫找她的事。
“太妃……”孙鸢暗自道,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
但孙鸢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虽然太妃与孙鸢有些不对付,可她也是个聪明人,心知朝中不安宁,如今能压住朝廷上下除了孙鸢也再无他人。
说得再准确一点,孙鸢始终都是幼皇的后盾,与虎视眈眈的端和亲王以及其他谋逆之臣相比,孙鸢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人。
因此太妃始终不会与与她目的相同的孙鸢为敌。
孙鸢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一旁,带着宫人去了沈知弥所居的长乐宫。
还未等孙鸢走近殿门,沈知弥已经听到了动静停了玩笑,正经了脸色。
宫人对孙鸢行礼,孙鸢手轻轻一抬,轻声吩咐道:“不用通知皇上哀家来了。”
宫人福身,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沈知弥手拿着一本《春秋》,摇头晃脑像模像样。
孙鸢进门就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猜到沈知弥是听到她来的动静才做给她看的,面上却装出什么也没看出来,带着春岚迈过门槛,坐到一旁椅上一言不发。
沈知弥拿眼睛偷偷瞅着孙鸢,有些急了:母后怎么还不说话?这些书他根本就不想看,这让他怎么顺势放下来?
到底还是个孩童,心里想着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孙鸢看够了他的表情,这才开口说道:“弥儿这么用功?不如先休息会儿再继续看书也不迟。”
沈知弥求之不得,连忙放下《春秋》跳下龙椅,脆生生道:“母后怎么才来?弥儿等了好久了。”
“有些事耽搁了会儿。”孙鸢淡淡说。
宫人上茶,又退下了。
孙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不浓,却唇齿留香。
“听宫人来说,皇上下了学就一直在找哀家?”
孙鸢积威太久,沈知弥现在还有些怕她。他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孙鸢脸色,没吭声。
这次孙鸢没再同沈知弥继续玩笑,说:“皇上该长大了,不该一直找母后。”
沈知弥闻言垂下了头,略有些沮丧,他小声地嘟囔着说:“弥儿知道了。”
他语气有些委屈,孙鸢缓和脸色,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拣了另一句话说:“明儿皇上就不必再去太傅那儿了。”
“为什么?”沈知弥眨了下眼。
孙鸢不想让让沈知弥知道太多,只是说道:“弥儿这几日自己温习功课,过几日新太傅就会来宫里。。”
“知道了。”沈知弥应道。
“春岚。”孙鸢招手,春岚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娘娘?”
孙鸢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起身说:“你去御膳房问问,哀家让他们做好的桃花酥备好没有。”
“喏。”
沈知弥听到桃花酥这三个字眼睛都快亮起来了,他欢喜地说道:“今儿有桃花酥?”
“明知故问。”孙鸢牵起他的手,边走向书案边道,“前些日子母后太忙,没过问皇上的功课,恰好今天有空,哀家就亲自考问考问弥儿,若是你答不上来,那桃花酥就没有了。”
沈知弥:“……”这几日母后没有顾得上他的功课,他已经荒废了好几天了。
*
“太傅亡故了?”沈廉皱着眉道,“太后是什么反应?”
“太后娘娘只说她知道了。”
“没了?”
“没了。”
沈廉点了下头,然后又继续说道:“可还有什么事?”
下属踌躇了下才说:“太后身边的宫女秋景犯下错,被太后遣送出宫了。属下听说,秋景杖毙了枚贵妃留下的侍女,被太妃娘娘亲自找上门向太后娘娘讨要说法。”
沈廉又点头,挥手道:“下去吧。”
“是。”
沈廉早就在京城上下布好了眼线,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甚至宫中发生的事他都能知晓。
但是太傅的死亡是沈廉也没料到的。
前世这太傅子孙绕膝,寿终正寝。
他人的事沈廉没放在心上,他只注意到了一件事——太傅死了,也就是说,教皇上的人没了,孙鸢会重新选出一人教导皇上。
这是个机会。
沈廉露出一抹笑,叫出藏匿在一旁的隐卫,对他吩咐了几句。
隐卫抱拳应下,飞快地离去了。
第二日照旧上朝,朝中却没人提起太傅的事。
下了朝之后,杨意避开群臣去了淑房殿,见了孙鸢。
孙鸢见是他,便道:“左相是为太傅这件事来的?”
“娘娘料事如神。”杨意道。
除了这件事还要什么能让他他短短几天之内来两次?
“哀家还以为你们还未得到消息。”孙鸢淡淡地说。
这些大臣或多或少都在京城中有自己的眼线人脉,虽今日他们闭口不提太傅的事,即使他们还未得到消息,但这也是迟早的事。
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被人压了下来,且这个人身份很高,权利同样不低。
“据臣了解,朝中上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杨意却说,“重选太傅迫在眉睫,但是他们为下任太傅的人选起了分歧。”
“难怪……”孙鸢嘴角扯起嘲讽的笑。
看来不是被人压下来了。
“爱卿有合适人选吗?”
杨意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令孙鸢吃了一惊:“端和亲王。”
端和亲王?
“前不久左相还在提醒哀家多注意端和亲王。”孙鸢顿了顿,“现在左相又提议让端和亲王来做皇上太傅,这你有什么解释?”
相比与孙鸢嗓音里藏着的火气,杨意神态自然,不疾不徐道:“端和亲王对皇位虎视眈眈,但如果将其任为太傅,放在眼下看着再合适不过。况且端和亲王曾年少时曾文武满天下——”
孙鸢闭上酸胀的双眼,捏了捏眉心,说:“哀家再考虑考虑这件事。”
“微臣告退。”
孙鸢没睁眼,也没应他的话。
午后孙鸢小憩了会儿,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申时。
春岚这才进来道:“启禀太后,端和亲王求见。”
“不见”二字正要脱口而出,却被孙鸢即使阻断在舌尖,她眼神闪烁了会儿,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未时。”
未时?难道他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孙鸢颔首道:“请王爷进来。”
沈廉没让春岚带他进去,而是独自一人进了殿。
殿里没有其他人,于是沈廉便自顾自坐到了椅上,笑着唤道:“太后娘娘。”
阿鸢两字却在舌尖上滚了好几圈,不甘不愿地被咽进了肚里。
“王爷有事?”孙鸢眼皮不抬,浑身上下表现出不想见他的情绪。
他们曾经相处这么久,沈廉一眼就懂了。
可沈廉是个脸皮厚的。他装作没看出来,说道:“本王听闻秋景犯了事,被太后调开了。”
孙鸢道:“王爷莫非是看上哀家身边的宫女,这是想让哀家把人送给王爷?”
“太后误会了。”听她这么说,沈廉却不恼,他继续道,“只是让本王想起当初还在山谷时发生的一件旧事……”
经他这么一说,孙鸢也想起了那件事。但她没给沈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神情漠然道:“哀家对王爷的往事没有兴趣。王爷此次进宫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宫女?”
叙旧未成,沈廉眼神黯淡了瞬间,不一会儿恢复了原本神态,他说道:“当然不仅仅为了这件事。”
“太傅昨日坠亡。”沈廉道,他看见孙鸢眉毛轻轻动了动,继续说,“并且近日来朝中风波不断,新太傅难保是心向着皇上。要是让不轨之徒成了教导皇上的太傅,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段话一说完,殿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孙鸢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沈廉,说:“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是皇上皇叔。”沈廉道,他暗示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殿里又陷入了沉默。
沈廉是沈知弥皇叔没错。可正是这一点,孙鸢和其余拥护沈知弥的人才放不下心。
——除了沈知弥,沈廉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杨意找她说起这件事,提议让沈廉来做这个太傅,下午沈廉就亲自找上来,又提起这件事。
若不是孙鸢非常肯定这两人绝不可能站在一条线上,她就会认为这两人早就串通好了要接近沈知弥,好扫清沈廉登基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