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谢宇南不以为意地拉着锦意的手,笑着道:“锦意,还好找到你了,我在家里等着,总害怕你出什么事,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他的声音如湖水般涓涓流动,低沉而温煦,锦意觉得一身的疲乏都渐渐散去,点了点头,“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个人跃上脚踏车,在月光下,并肩渐渐远去。
悦来饭店下,陆青叼着一根烟,看着着一幕,嘴角的那抹笑敛了下去。
路上,宇南问锦意,“锦意,今天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向守约,是不是刚刚那个新来的厨师欺负你了?”
他刚刚去悦来饭店的时候,看见陆青拦住锦意的车,心中大为不悦,但怕对方是锦意的同事,不问清楚不好随便得罪。
锦意没想到谢宇南都看见了,解释道:“不是他,他是我们老板刚请来的大厨,刘婶说原来的那个大厨老婆被撞折了一条腿,辞了工回家了,他是从如意饭店重金挖过来的。”
“哦,这么说他刚刚没有恶意?”
“嗯。”
“那他拦你车干什么?”
锦意想了想,还是不想谢宇南误会,“刚刚,他是来找我说话的,因为他今天帮了我,我也不好不理他。”
谢宇南心里一凛,“这么说,有其他的人欺负你了?”
他看见路灯下,锦意枯瘦的脸,身上的衣服还沾着大片的污渍,心中蓦地腾起了一团火,“锦意,如果这悦来饭店不好干的话,就不干了,咱不吃这份苦。”
锦意摇了摇头:“宇南哥,我知道我几斤几两,这工作丢了想要再换,没那么容易的。”
她没有学历,只跟宇南识过字,身体单薄,年龄又小,若不是靠着张嫂的人缘和口才,她自己是找不到这样的工作的。
宇南想起悦来饭店门前霓虹闪烁的招牌,灼灼荧光华丽耀眼,却刺痛了他的一双眸子似的,他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锦意,我以后不会让你受苦。”
他伸出手来,隔着脚踏车,握住了锦意的手,紧紧握住,锦意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由他紧紧的握着。
到了巷口的时候,两人停下车,默默地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走。
天空泛着深黑色,马路上两排昏黄的灯光照着梧桐的剪影,斑驳的投射在地上,风吹着枯蜷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锦意看着宇南,他的脊背又宽了些,个子似乎又高了些,他的手宽宽大大的,很有安全感,也很踏实。
她的心里有一股暖流蔓延,疲惫也消散了大半,宇南和她并排走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锦意?”
锦意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闪了闪眼睛,忽然指着天上说,“哥,有流星!”
“在哪?”宇南抬起头来。
锦意胡乱指了个方向,“在那!在东边!你快看呀!”
宇南迎着她手指的方向,却看不到什么流星,天空黑沉沉的,像一汪无际大海,神秘而难以窥伺其底。
宇南摇了摇头,“可惜了,我没看到。”
锦意脸上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红,心里有撒谎后的紧张,一下一下扑咚扑咚的跳着,“哦,没看见啊,那是可惜了。”
夜风阑珊,袅袅月光漫过花影树梢,将锦意小小的脸孔照得特别清秀,宇南收回视线,眼眸闪了闪,“锦意,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嗯。”
“宇南哥,我听刘婶说离开这个世界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黄妈会不会也变成一颗星星了?”
宇南叹了口气,“嗯。”
锦意仰头,看着天幕上最亮的那颗星,“宇南哥,如果黄妈真的变成了星星的话,一定会是最亮的那颗。”
宇南也抬头,“一定会。”
少年在心里说,锦意,人死后是不会变成星星的,但是我愿意做那颗星星,陪着你一起走下去,我也会是最亮的那颗,让你时时刻刻抬起头来,都能第一个看到。
☆、第八章
那天以后,锦意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照常回到悦来饭店上班。
她和陆青碰面以后,两个年轻人也都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贺悦来倒是来找过锦意一次,他没有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对陆青还是一般的客气,但是对待锦意就不是那么照顾了。
锦意正在把一筐白胖的萝卜往盆里倒了准备清洗,忽然刘婶鼓着腮帮子走了过来,“锦意,那天我让你给老板娘送菜,你老实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锦意本不想再提那天的事情,但是刘婶问起来了,她也不好什么都不说,于是避重就轻道,“刘婶,能有什么事啊,我送去的时候,老板娘不在,我就回来了。”
“可我怎么觉得老板今天怪怪的,”刘婶疑惑地望着锦意,“他原先不管咱们勤杂工的事的,但是今天突然问起你了。”
锦意停了手上的工作,问,“老板……问我什么了?”
“他问你平时做活怎么样,手脚利不利索,偷不偷懒,平日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刘婶皱着眉,凑近她低低道,“语气不是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偷懒被他看见了。”
锦意摇头:“刘婶,我平时做事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吗?”
刘婶点头,对于锦意的工作态度,她是认可的,锦意来了之后,倒是从来没偷奸耍滑过,最重要的是特别听她话,而且这孩子来了之后,她也确实轻松了不少,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帮着锦意说话的,毕竟帮了锦意就是帮了自己。
可今天贺悦来实在太反常,刘婶不免要问清楚,“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锦意丢下手里的萝卜,看着刘婶,“那天你让我送饭给老板娘,我去了,结果……”
“结果,是老板在里面,老板娘不在?”刘婶反应倒是快,她四下看了看见无人,靠近了锦意低低道,“他想占你便宜,没占着?”
锦意赶紧摇了摇头,“没有,老板只是喊我进屋里坐坐,后来是陆青去找他,我就跑开了。”
刘婶拍了拍脑门,“哎哟,我说呢,他怎么一副没吃着腥的表情,原来还有这么回事,这事老板娘知道吗?”
“不知道。”锦意也很担心,“知道了估计就留不得我了。”
刘婶深以为然,“我说,这事不是你的错,可你还是得认个错。”
“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认错?”正在这时,穿着厨师白卦的陆青从操作间走了出来,目光中带着些嘲讽。
刘婶见陆青出来了,咂了咂嘴,“年轻人,你懂什么,要想在这儿混口饭吃,不低头也得低头,若是老板哪天心情不好,不开心了,锦意的工资你给吗?”
“为了一个月的工钱,就连尊严都不要了?”陆青双手环胸,眉梢微挑,目光在锦意身上一掠而过,“这件事她恐怕也不甘心吧。”
“嘿,我说陆厨,我这是让他给老板服个软,把他那毛捋顺了,锦意以后日子也好过,这跟尊严有什么关系?”
“你问问她,被老板握了一下手,是不是感觉很好?”陆青不理刘婶,径自问锦意,“你说!”
锦意愣了愣,不知怎得这两个人为了自己起了争执,她叹了口气,对陆青说,“陆厨,那件事你非要说出来吗?”
陆青勾起唇角,冷笑,“不然呢,等他把你拉进屋里,你吃了更大的亏再说?”
刘婶插嘴道,“就算吃点亏能怎地,只要还是黄花大姑娘,犯不着为这事纠结,那前面那些服务员平时被客人摸个手啥的,那照你这么说,还不用活了?这年头,穷人混口饭吃不容易,端着架子不如去做有钱人家的小姐,可她有这个命吗?”
陆青冷声道:“人穷就要受欺负吗?女孩子的清白就不重要吗?她是孤儿就活该被老板摸手占便宜吗?刘婶,若是让你女儿被老板摸了手,她还是黄花大姑娘,你会这么乐呵呵的教育她认命?你会让她没做错,还要去认错?”
陆青的声音冷冷淡淡,不高不低,却像平地里的惊雷,一声声地砸在锦意心头,之前她觉得去认个错没什么,可现下,她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自尊感,这错她的确不能认。
刘婶见陆青话头尖锐,不免暴怒起来,本来她是想和这个年轻的陆厨好好相处的,可他这几话把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气势都没了,她必要说一点扳回一城,“陆厨,何必这么紧张呢,锦意又不是被吃了,我不过说说而已,老板毕竟是老板,你吃着他的饭,拿着他的工资,若是不愿意,大可以不干这活,我看你这一手的好手艺,养活锦意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