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意抽抽嗒嗒,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手里端了一个盘子出来,里面有棉花消毒水还有一只熟鸡蛋。
“坐下!”她冲宇南说,语气有些不好。
宇南知道她心急,也不和她计较,心里反而暖暖的,他老老实实坐下,任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嘴角偷偷悬着笑。
锦意也不看他,用棉花浸了消毒水在他破皮的地方擦了擦,然后又把熟鸡蛋剥了壳,放在他淤紫处揉按,她手上的力度有些重,弄得宇南一直皱眉,却又不敢喊疼。
锦意抬眸,撞进他眼里,“你没早饭吃,为什么要骗我?”
“……”
“今天我去你家的时候,叔叔还在睡觉,他以为我给你准备了。”
“锦意,自从我妈去了以后,我觉得我爸变了很多,我现在跟他一个礼拜都说不上一句话,他现在得了份工作,看得挺重要,除了应酬,晚上还要带厂里的同事回来搓麻将,你知道我就要高考了,明明心里很烦他们吵,却又不能和他讲理,怕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在厂里抬不起头,或者丢了那饭碗,我觉得自己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锦意忽然抱住宇南,“哥,你不是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黄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吗,你不能逼着自己,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爸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考个职校或者中技就行,可我……”宇南把话忍住了,他有自己的理想,那个理想他还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锦意抱着他,听着他近在迟尺的心跳声,坚定地一字一句道,“宇南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叔叔有叔叔的想法,可你应该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以你的成绩应该争一争大学,你不应该放弃。”
宇南抬起手,缓缓地落在她的发梢上,“锦意,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真正希望我好的人,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嗯,”锦意感受着他熟悉的重量在她脑后拍着,轻轻道,“我会看着你考上大学,等你毕业找了工作,那个时候就有钱过好日子了,到时候,你,黑子,我们会永远呆在一起,我们永远都做邻居。”
“邻居?”谢宇南胸腔一震,苦笑道,“一辈子的邻居啊?”
锦意点头。
宇南把她推开了些,突然沉下脸来,“就这么简单?”
“……嗯?”
“你从来没想过……”宇南顿了顿,没想过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不只是邻居的那种?
他看着少女懵懂又单纯的脸孔,摸着头笑了笑,“算了算了,你还小,我会等你的。”
锦意不明白,不是应该她等他的吗?
“宇南哥,明天我会早起帮你做早饭,你不要再饿肚子上学了,如果因为这个考不好失了水准,就太不划算了。”
宇南点头:“我们班上的那个副班长对第一名可是虎视眈眈,每次只差了一两分,若是被她追上来,确实不应该。”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逞能了,叔叔那儿现下指望不上,若是你回来觉得吵,就到我屋子里学习吧。”锦意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钥匙,“我把它放在黑子的狗盆子下面,你可要记得拿,不要被别人发现就行。”
宇南接过钥匙攥在手心,那上面还带着锦意手上的温度,温温润润的,他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锦意,为了你,我也要守住第一。”
“嗯。”
宇南忽然想起脚踏车的事,正色问:“你的车呢,为什么不在院子里?”
锦意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宇南看着桌子上那一篮子鸡蛋,还有奶粉,抿着唇,“你是不是用车换了这些?”
锦意寻思了下,估摸着瞒不住他,“那车反正也快散架了,趁着现在还能卖个好价钱。”
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宇南也没有戳穿,“那你上班怎么办?”
“跑步啊,”锦意松了松肩膀,张开双臂,“悦来饭店伙食太好,我都吃胖了。”
宇南腾地一下把锦意抱了起来,“哪胖了,明明还是一副骨头架子。”
云霞下,院子里的老树被风吹得枝叶飞卷,燕子低低掠过屋檐,院外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瞥了院子里的两人一眼,缓缓走了过去。
锦意觉得那身影眼熟,想去看看是不是她认出的那个人。
忽然,谢宇南把她放了下来,抱着胳膊龇牙道,“嘶,锦意,我胳膊疼,还能不能用鸡蛋再揉揉?”
锦意收回目光,蹲下身来,“好。”
☆、第十一章
那日在院中与谢宇南一番交心的相谈后,宇南不再掩藏自己的心事,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上课时有趣的小插曲,考试考的如何都会巨细无遗地和锦意说上一番。
为了配合宇南的上学时间,锦意每天提早了半个小时起床,生火淘米煮粥煮鸡蛋,把早饭装进饭盒子里,用蓝格子棉布密密实实的包裹上几层,放进一个方形的泡沫盒子里,然后走出院子,把早点放置在宇南家的院门口,冲着黑子招呼一声,示意让它看护好,因为怕那些小贩再说闲话,她不再去老榆树下送饭。
宇南起床洗漱一番后,第一时间跑到院门口把锦意准备的早饭揣在怀里,满心欢喜的带着去了学校,锦意在院子里看着宇南冲她挥手,然后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再依依不舍地关门从家里出来,花一个小时步行至城东的悦来饭店。
有几次下着瓢泼的大雨,路上湿滑,锦意摔了跟头,跌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她忍着身上湿了大半的不舒适,和胳膊上的阵阵疼痛,一路走到饭店门口。
老板娘见她迟到,也不听她解释,劈头盖脸指着她训话,“锦意,你明知道下着大雨路不好走,不能早点出门吗,你看你都迟到五分钟了,我跟你说啊,迟到是要扣钱的,迟一分钟扣五毛,你自己可长点记性,下次一分钟就是一块钱。”
锦意没说话,用手挤了挤身上绛紫色的棉袄,挤出一堆水来,然后回更衣室换上干爽的制服,将淋湿的头发梳理一通,照常整齐地盘在脑后,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门口迎宾。
几次大雨过后,她一个月共被扣了二十多块,虽然心疼,但她从来不把这些事告诉谢宇南,依旧坚持每日帮他准备早饭,风雨无阻。
陆青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怎么搭理锦意。
锦意有几次去厨房端菜,他也是没个好脸色,刘婶是个多话好闲事的,便偷偷找了机会戳锦意,“哎,丫头,你说这陆厨平时人是冷心冷面的,对咱们都是这副脸色,可对你还是不错的,我听说你这次能转去做服务员都是他在老板面前说的好话,他一出面连老板娘都不敢吱声,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锦意一听,不禁脸红了半边,她知道陆青就在不远处烧饭,锅灶间的声音特别大,他未必就会听见她们的话,可她还是把刘婶拉远了些,“刘婶,这个玩笑不好玩,你可别到处乱说。”
刘婶的粗眉毛挑了挑,不以为意地说:“怎么可能是玩笑呢,我看到有一次他可是偷偷跟着你回家的,要不是喜欢你,就是在打你的主意,你可要小心点,一个姑娘家清白最重要,可别被他欺负了去。”
这话越说越不着边际,锦意倒是没在意陆青是不是真的跟着她回家过,她赶紧捂住刘婶的嘴,“陆厨不是那样的人,这话要是给他听见,到老板那告状都说不定,你别看他挺闷的一个人,要是真听到这些闲话肯定不放过你,刘婶你还想不想干下去了?”
刘婶眼睛眨了眨,嘴被锦意捂着也说不上话,可听到这番提点也不敢乱说了,只点了点头,发出咕哝哝的声音,“你可要小心点,我是为了你好。”
锦意点点头,“你放心,陆厨不是个坏人。”
刘婶摇着头走开了。
这天,锦意忙了一上午,铺桌布叠餐纸,码放桌椅,中午的时候看着午餐是一只鸡腿,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吃,用餐盒放好了准备留给谢宇南。
她中午用开水泡了白米饭,就着大白菜梗囫囵吃了一顿算是勉强填饱了肚子,开餐的时候,胃子突然有些疼,后来开始痉挛起来,一阵阵抽搐刺痛着,她用手捂着减缓疼痛,可是越来越疼,疼得连站都有些吃力。
周围的服务生都忙着各自的任务,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锦意苍白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