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两个月的工资,这个翻译压根连我们公司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但是他就能这样绕过重点直接夸,可见老大的钱花得确实是值了。
老大被人夸,还是在异国他乡被别人夸,心情变得格外愉快,于是晚上带我去享受了一番温泉按摩美容一条龙服务,等我俩各自回到房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我看了眼手机,上面有高亦楫发来的很多条信息,还有很多通未接来电,我迅速给他回了条微信,”刚刚去泡温泉了,没拿手机。“
过了半天,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了所以不会回复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我接起,因为入住时备注的客户使用语言是中文和英语,所以打给我的前台说的是中文,他礼貌地问我,您的先生一直在大厅等您,方不方便让他去您房间?
我连忙同意,用手机拨通高亦楫的电话,过了很久他也没接通,不过房间门铃响起,我从猫眼看出去,是高亦楫,身后跟着酒店的一位工作人员。
我把门打开,给了他一个拥抱,工作人员跟我们道了晚安,然后转身离开。
”我想你。“
我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闷闷地说。
”我也是。“
他抬起我的头,在我唇边落下一个吻。
”不过你猜猜我在大厅坐了多久?“他话锋一转,我心道不妙,干笑两声,”哈哈,那啥,那大厅风景多好,你累了吧?快去洗漱然后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我不要。“他拉着我,不让我溜走。
我本来是想哄他去浴室,这样我好先关灯假装睡着,但被他拉着这个计划没法实施,于是我改变了策略,”乖啊,我带你去浴室。“
这……当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第38章 第 38 章
高亦楫经常出没于我家的事情很快被邻居阿姨发现,就是那位曾经在高亦楫让司机来接我的清晨,拎着油条恰好经过好奇张望的阿姨。
我出门倒垃圾,电梯里正好就我和阿姨两个人,阿姨一身广袖长裤,看着是要去晨练。
“小钟啊……”阿姨开口。
“哎,阿姨您好。”
“哈哈,那什么,我看你最近……又换了男友?”
我被她用的那个“又”字镇住,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
我很反感这些没有人际交往界限概念的人,如果这是我的同龄人,那我肯定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再在心里翻个白眼,找辛辛和吉利哥吐槽。但面对这样一位比我妈年龄还大的阿姨,缺少人际交往界限概念也不能全怪他们,这大概是时代的产物,他们从小成长的年代就是大家都坐在院子里讨论东家长西家短,就像公园里总有老年人试图偷摘些野菜野花什么的回家吃一样,没得治。
奇怪的是这个时间竟然没人坐电梯?看来这栋楼里的居民年轻人还是多于老年人,这个时间不是一个年轻人会起床的时间。电梯流畅地向下运行,阿姨也流畅地继续问我,“我有一天早晨买完早点回家,看见楼下停着一辆挺好的车,车上坐着的人是你吧?”
“呃,有可能吧。”我含含糊糊假装自己不记得。
“我看那开车的小伙子年龄好像比你大不少?”
我“唔”了一声,算是回答。高亦楫的司机是一位老实忠厚的大哥,孩子初中都要毕业了,能不比我年龄大么?不过看着阿姨的表情,简直就是写着“我怀疑这小姑娘脚踏两只船但没证据”。
看样子阿姨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我,她试探地问我,用眼睛瞄我的脸色。我索性看向她,“我确实记不太清了,不过可能是我叫的车?我前段时间工作挺忙的,有段时间很早就得去公司。”
“叫的车啊,可那是个私家车?叫车也能叫私家车吗?而且那车很贵的。”
阿姨明显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懒得解释,正好电梯到了一层,我帮她挡着门,“阿姨您先出,我忘了个东西,还得上去一趟。”
等她出了电梯,我很快按下关门键,然后重新拎着这袋垃圾回了家。
高亦楫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垃圾袋,诧异道:“你这是……反悔了?”
我笑了出来,刚才出门倒垃圾前,他说他去扔,我说还是我去吧,正好出门溜达一圈。其实我怕的就是他遇见这层楼里最爱倒腾是非的邻居,幸亏我明智,不然刚刚在电梯接受阿姨灵魂质询的就是他了。
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我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我想了想,觉得这垃圾袋还能再装一点。”
“节约标兵!”他冲我夸张地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重新把注意力移回他的电脑,虽然是个周末,但他忙着改一个设计图,起得比晨练的爷爷奶奶们还早。
我看了眼表,明明我觉得已经起床做完无数件事情,可现在竟然才八点。这就是早起的好处,不过早起也只有这一件好处,因为我很快感觉困意袭来,估计我的生物钟是觉得我该睡午觉了。
说睡就睡,我回卧室关上门,开始补回笼觉。不过这个回笼觉没持续多久,高亦楫把我叫醒,我迷迷糊糊地睁眼,揉了一把眼睛诧异地看向他,他左手上捏着手机,脸色严肃,他的神情让我的困意立刻消失,我心里生出无数种猜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怎么了?”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去世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四点多,他妻子半夜起床的时候看见他趴在书桌上,叫了他一声,但他没醒。”
高亦楫坐在床边,我握住他的手,“他们住在哪里?我陪你去。”
他没说话,揽过我的肩膀,把头埋在我颈窝里,我用另一只手慢慢顺着他的后背,我们谁都没说话。
四个小时后,我俩坐在飞往他同学所在城市的航班,一路上高亦楫断断续续说了些他们一起上学的事情,他会忍不住跟我说几句,然后又忽然停下,沉默一段时间,又突然再说两句。
我知道他的吞吞吐吐和欲言又止是什么原因,在飞机降落前,我看向他,“别跟我比。”
他不解,看向我。
“你在比较你经历的这件事,和我失去N,哪个更痛苦,而你得出的结论是你的痛苦和我的相比不值一提,所以你总是欲言又止。
心理阴影这件事是不用比较的,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我上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同学,她在一场轰炸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她就比我大几岁,我当时是真的非常天真的一位全世界都是和平的,所以听完她讲述她的经历,我忽然觉得自己特矫情、特小题大做,跟她一比,我那些不愉快童年根本不值一提,但后来听了我们老师的话我才释然,我们老师说,‘不比较‘这个原则同样适用于‘创伤、阴影、痛苦’……“
我停了停,继续,“你可以跟我分享你的任何情绪,因为……”
“我爱你。”高亦楫说。
飞机的滑轮和地面接触,机身轻微一震,平稳着陆。
我看向他,“我也爱你。”
高亦楫的这位同学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不是正好借上了东风乘势而上的幸运儿,他一切的收获和财富都是靠自己一点一滴打拼而来。如果让我用最世俗最具象化的概念来形容他同学的成功,那就是他同学的这套住宅目前市值一点五亿,而这不是他名下唯一的房产。
这样的生活背后是他同学长年无休止的随机出差、加班、昼夜颠倒、殚精竭虑,他的妻子和不满三岁的孩子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窗外是这个城市最棒的海景和一片被列为自然保护区的公园。我们到的时候,太阳正逐步朝海平面靠近,落日的余晖洒向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价值不菲的现代装饰,她和那个怯怯的小男孩一起隐在半掩着的窗帘投下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迎来送往前来吊唁的朋友。
我们也是这些面目模糊的朋友中的一员,高亦楫说着所有人都说过的话,她重复着给所有人说过的回复,我们短暂停留,然后离开。
他攥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们肩并着肩一起走进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又一起离开,在回酒店前,他提议去海边走走。
我们漫无边际地沿着海边走,海风带着咸咸的腥味,冰冰凉凉的,让我忽然想起凉虾的味道。走了不知道多远,路灯忽然亮起,与此同时我俩的手机都响了一声。